朱厚照到了扬州,江彬、张永、许泰、张忠等人都出城迎接,一直把皇帝接进行在。眼看身边只剩这几个亲信了,朱厚照立刻问张永:“朕命你到杭州去拦截王守仁,不准他北上献俘,一定要把这些叛贼押回南昌,待朕亲临南昌之后再商议处置办法,你怎么擅自把这些俘虏都收留在杭州,这是不想让朕下江南的意思吗?”
朱厚照倒是把张永的意思猜对了,这个老太监确实不想让朱厚照再下江南,只盼着皇帝能早回京师。张永虽是这个想法,嘴里哪敢承认?忙说:“老奴哪敢有这样的心思?在杭州时奴才已将王守仁拦下,不准他再继续北上,想不到这个王守仁却在杭州城里一病不起,老奴还专门找郎中去探视过,王大人实在病得不轻,直到今天还住在杭州净慈寺里养病,不能回南昌去,也不知还能不能活了。”
这一套瞎话是张永早就编好了,拿来应付皇上的。但瞎话里也有五分是真的,王守仁果然至今还在杭州养病,没回南昌。
朱厚照此次出京,一个要紧的目的就是直趋南昌,把已被擒获的宁王重新放回鄱阳湖,再由自己统帅的京军到湖里把他抓回来。一来朱厚照觉得这个事比平时打猎更加有趣,值得一玩儿;二来也想借机向天下宣称是他擒获了宁王,以遮人耳目,为自己“御驾亲征”打个掩护;三来也分些功劳给江彬、张永这些幸臣,乘机给他们加官晋爵,让所有亲信人等捞些好处。
却想不到这个右副都御史王守仁本事了得,“御驾亲征”的大军刚出京师,叛军已经被王守仁击败,宁王一干人等兵败被俘;御驾刚出山东,王守仁已经把宁王送到了杭州。如此一来,朱厚照要想率军去南昌,就变得师出无名了。
想到这儿,朱厚照心里很不痛快,既恨王守仁违拗圣意,故意带着宁王北上,打乱了自己原定的计划,也恨张永糊涂,硬是把宁王收留在杭州,让自己下不来台。可他和张永素来亲近,也不愿意当着这些人的面斥责他,只是转身问江彬:“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江彬略一沉吟:“陛下,臣觉得这事也好办。如今南昌巡抚、布政、都司各官都出了缺,尚无任命,南赣巡抚王守仁又在杭州养病,江西一省没有总宪,陛下就给臣一道旨意,让臣到杭州,把宸濠等人都提出来,然后带一路人马押解宁王去南昌,顺势接管南昌的政令防务,等候陛下御驾亲征至南昌,再按以前定的,把宸濠等人放回鄱阳湖,由陛下带着禁军亲自去‘围猎’,这样不是都妥当了吗?”
江彬这番话正合朱厚照的心意,可一旁的张永却被吓得心惊肉跳!
江彬要领一支军马进江西,接手当地的政令防务!若是如此,江西一省岂不全落在了江彬的手里?这时候朱厚照再到江西,万一江彬起了不臣之心,就此挟持了皇帝,谁还能制得了他?
想到这儿张永有些急了,也不等朱厚照发话,急急忙忙地说:“皇上,江大人所说不妥!宁王等人已经从南昌押到杭州,这一路经过多少府县,无数人亲眼看见,陛下现在这么做,堵不住天下的人嘴,蒙不住天下人的眼,传出去只怕惹人笑话。”
张永话音未落,江彬恶狠狠地接了过去:“有锦衣卫在,谁敢说三道四!难道他们不想活命了吗?”
江彬这话一半是威吓百姓,另一半却是在吓唬张永。可张永是朱厚照身边的老人儿,位尊权大,和江彬并驾齐驱,并不像别人那样畏惧他。笑着说:“江大人一片心思都是为了皇上,这咱家明白,可在这件事上不宜草率,还是想得周全些好。”
听张永说有“周全”的办法,朱厚照忙问:“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老奴觉得皇上不妨下一道旨,任命王守仁为江西巡抚,命他先回江西处理军政事务,然后再和他商议一下,看怎样把宸濠等人送回南昌比较稳妥。”假装想了一想,又说,“或者就不要把这些人送回南昌了,皇上,扬州是个好地方,真值得多玩些日子,南京更是繁华锦绣之地,南昌地处偏远,又是个穷地方,也没听说有什么像样的山水名胜。若皇上游罢南京等地还有闲情,再去看看也行;若身体疲乏,不想去了,不去也罢。”
张永这套话其实是个缓兵之计。
跟王守仁打过一次交道,张永已经知道这位阳明先生有胆有识,聪明过人,又是一腔正气,能制得住奸邪,所以想让他去任江西巡抚。有守仁在江西坐镇,就算江彬这些人去了,也斗不过他。至于皇帝,眼下已经到了扬州,南京也是必去的,这些张永阻拦不住,就想缓一缓,拖一拖,到时候朱厚照在扬州、南京玩得尽兴,京师那边又催得紧,估计他也就不会继续南下了。
在江南各省之中,江西刚遭兵劫,最经不起折腾,只要皇帝此番不到江西,那么,至少就不至于激起民变吧。
张永这一番心机,朱厚照半点儿也猜想不到,在他听来,这个老奴才说的话也有道理。宁王等人已被王守仁押到杭州,确实被无数人看见,再弄回南昌,重新“擒获”一次,意思也不大。要说游玩观赏,扬州、南京、苏杭等地确实比南昌强,先把这些好地方玩个够,南昌那边,去不去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