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主张维护叙利亚在议会政体下的地理上的统一和国家的独立。当叙利亚人应该实现这一点时,即新的一代人成熟之时;此事的成就要在十五年之后。我主张阿拉伯语要成为学校和所有政府机构的官方首选语言。至于把叙利亚置于美国关怀之下,则是一种极美想法;如果这种想法得以实现,我们将成为最幸运的东方人民。但不幸的是这种想法根本实现不了,因为美国政府不想要叙利亚,美国的报纸反对叙利亚,美国民众厌烦叙利亚。我与这个国家的许多有名望的人物及思想家交谈过,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他们不希望美国总体上介入欧洲问题,尤其是不要插手近东事务。
我知道,出于宽厚与慷慨,部分美国知士要求把叙利亚、亚美尼亚和阿拉伯半岛置于他们的政府关怀之下。但是,宽厚与慷慨是一件事,而国际政治毕竟是另一件事。你们知道,国际野心仍然怀抱着国际政治。美国不想与欧洲国家发生争执。这便是弱小民族的一种不幸。假若将叙利亚置于美国,或法国,或英国,或所有这些大国的关怀之下,正像部分叙利亚人所要求的那样,那么,还有许多事情我们必须继续提出强烈要求,那就是同时实现叙利亚的地理上的统一、国民议会政体、义务教育和将阿拉伯语作为优先语言和官方语言……如果我们不想咀嚼、吞咽和消化,那么,我们就应该维护我们的叙利亚模式,即使叙利亚在天使的呵护之下。我相信,叙利亚在脱离的见习阶段进入独创时期之后,一定能够做些值得感谢的事情;假若我没有这一点儿自信,我造就做了假若任何一个强国的选择。西方人可以在科学、经济和农业上给我们以帮助,但是,他们却不能给予我们以精神上的独立。如果没有精神上的独立,我们就不可能成为生机勃勃的民族。独立是人的实在的属性,每一个叙利亚人都有,但它正在沉睡之中,我们应该将之唤醒。
纪伯伦
伊米勒兄弟:
向你的美好灵魂和博大胸怀致意。
十天前我就想给你写信,但我不想让自己的一封信不附上寄给《新月》的一点儿东西,因此稍晚了一些,直到写成这篇《沦落者》。正如你所看到的,这篇东西奇异含糊,题目也含糊奇异。写这篇东西时,我自感自己在用雾霭塑像。但我认为写这样题材的东西是对东方新一代人有益的事情。因为它会唤起询问遥远的和隐蔽的东西的兴趣。上月我写了一篇故事,题目是《有高柱的伊赖姆人》,想寄给《新月》,但笔会——纽约的文学家协会——成员没能一致同意在《旅行家》特号上发表;你知道,《旅行家》是笔会的正式报纸。
我不知道,也不曾梦想到,叙利亚的监督机构竟敏感到了连《各自心中的黎巴嫩》这样的文章也不允许进入那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国家。那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状况。我觉得他们把那些文章从《新月》撤下来,他们是在赞扬我,而我是不值得赞扬的;他们在侮辱自己,而他们是不该受侮辱的。这种令人痛苦的问题已经给你带来了麻烦,也给可爱的《新月》带来伤害,使我感到甚为不安。
你向我转达文学家们对我表示同情并对我怀着美好情感,这使我欣喜、感动不已。但是,我觉得——不是我谦虚——我们仍在路端,已经过去的二十年,无论是写作还是绘画,对我来说都只是准备和立志时期。直到现在,我仍未做出什么值得留存在太阳面前的东西。我的思想尚未结出成熟之果,而我的网也尚未被水浸没。兄弟,你何不要求亲爱的兄弟们宽限我一点儿,好让我做出点儿值得敬献给他们的东西呢?你知道,假若来自外界的敬重是我所不配得到的,那将会使我心中充满痛苦和忧伤,我会感到由衷的害羞。
在已过去的春天里,我本准备去巴黎,然后去埃及和叙利亚,但我改变了主意,遂将自己置身于一些绘画和文学创作之中,这些工作需要我在这个国家留上两年,至少也要十八个月。如果不是这些工作和合同把我紧紧缠住,我今天已在开罗了。我的生活很饱满,简直有些混乱不堪。我雕刻的那些小石子,本想用来建造一座梦中之屋,如今却变成了一座狭窄的监牢。不过一定要回到东方去,我很想念我的祖国和国人。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伊米勒兄弟:
向你的博大心胸致意。
寄给你我的一篇文章《谈阿拉伯东方复兴》。正像你看到的,文中不乏剧烈、严责之辞。可是,我又不能把我的信仰表达出来,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已经到了应该依靠自己,回到东方原则上去的时候了吗?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应当向西方人显示我们还没有死去,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我们不需要抓着他们的尾巴往前走吗?
是的,我本想在今年访问埃及和叙利亚。但是,由于健康原因,我离开工作已经整整一年,从而使我倒退了两年时间,就是把我告诉过你的文学、艺术合同全部搁置下来了。我应该在这个国家待到用英文写的《先知》出版,完成我已许诺下的画作。我很思念东方,尽管有些朋友写给我的信使我感到内心失望,甚至有时使我宁愿在异乡人中孤度日月,也不愿意在亲朋之间苦熬时光。尽管如此,我也将回我的老“家”去,亲眼看看岁月使它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相信,东方思想,尤其是阿拉伯思想,在不久的将来必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请接受我的敬意与友情。上帝为忠实的兄弟护佑你。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8年
伊米勒兄弟:
《疯子》在美国和英国所造成的轰动效应确实是最奇妙的事情之一。法国赴美国代表团团员比亚德·兰克斯将《疯子》译成了法文,本季度末将在巴黎出版。《疯子》的部分内容被译成俄文、意大利文和挪威文,看起来西方人已经对他们的灵魂之梦及思想倾向感到疲惫,于是对奇异及熟悉的东西产生了兴趣,简直有些渴望至极。尤其是对东方的东西或被他们想象为东方的东西更感兴趣。
我相信东方思想,尤其是阿拉伯思想,在不久的将来必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伊米勒兄弟:
一、重视印刷
几日前,《行列之歌》一书出版了,我寄给您一本,期望你们从中发现令你们感兴趣的东西,我想以不同于大多数阿拉伯新书的装帧设计出版这部书,以便唤起阿拉伯世界印刷者们的雄心壮志,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外国图书上来。因为在我看来,印刷是一门艺术,我们应该给予重视,尤其在今天,我们正处于转期阶段的今天。我之所以这样说,因我深知一首好诗永远是一首好诗,哪怕用煤块写在墙上。不知您是否见过,那些被称为“诗集”的书,因为没有精美的装潢而叫人感到有些遗憾?《行列之歌》作为一首长诗,是我在森林里做的一个梦;当我把它写出来时,我发现自己就像一个雕塑家,试图用海上的雾霭塑一尊像。诗人的心事只能用锁链、桎梏似的语汇和韵律来表达,又能怎样述说自己的梦呢?
二、意在著述
过去和将来,我的第一志愿都是著具有精神滋味和道义价值的书。不过,若有物质利益,我想当最后一名受益者,而不是去争第一。我想当最后一名受益者,也是一种自私;请不要认为我不是个人主义者!
三、我的小传
……你很关心我,要我把我的小传寄给你。兄弟,对于我来说,这是个难题,简直可以说是难中之难了。除了说我生于四十年前,工作了四十年,我还能说我自己什么呢?
这就是我的小传全部。有时候,我仿佛认为自己每天都有一个新生。我的过去,只不过是在夜里做了一个梦。你知道,自认为孩童的人,是羞于在人们面前谈自己的生平历史和展示雾霭一般的朦胧过去的。我的意志、慕爱、背叛与驯服,直到现在还没有选定一个自由模子,以便面对太阳而站立。如果明日到来了,我却结出了适于见光明的果子,那么,那种果子本身便是我的生平小传,那其中包涵着我生平中所经历的痛苦、欢乐、寂寞、欢庆、光明与烟雾。
我的兄弟,请接受我的饱含友爱与敬佩的问候。安拉让你把兄弟的亲情牢记心中。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致阿卜杜·迈西哈·哈达德
阿卜杜·迈西哈·哈达德1890年生于霍姆斯。在叙利亚小学接受初级教育,之后入巴勒斯坦拿撒勒的俄国师范学校。
1903年迁居美国,1913年在那里办起《旅行家》报。1920年笔会成立之后,《旅行家》报变为笔会会员的讲坛。阿卜杜·迈西哈及其胞弟奈德莱·哈达德为笔会成立做出了巨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