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要当沙弥尾!”
“好,不当。”
又划了一气,看见那一片芦花**子了。
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
“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
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
“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
“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
明子大声地说:“要!”
“你喊什么!”
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
我们读《受戒》,里面凡是出现小英子和明海的对话,你会发现几乎都是小英子在主动地问。最后爱情的发生也是因为小英子的主动。
但是汪曾祺不是写了一个放浪的女性。我为什么会觉得这首诗里的女孩子和翠翠、小英子很像呢?用汪曾祺的话说,她们的人性是“健康”的。
对方如何回应她呢?我们来看《长干曲四首·其二》: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
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对方说“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我家就在这儿。“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我也是在河边风里来雨里去的,但是我们却不认识。为什么不认识?因为我每天是在河上面。他可能是个船夫。
这个男生很好,为什么呢?他就问题回答问题,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很老实地回答。人家说“或恐是同乡”,他说,是,我们是同乡。到此为止了。他没有别的意图,他也没有觉得对方有什么其他的意图。
这两首诗字里行间都很纯净。
这两首诗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呢?口语化。崔颢是用口语写的,直接模拟了一场对话。
叶圣陶以前教人写作,讲了一个很简单的原则。他说最高明的写作,是你拿着这个作品在另外的一个房间念,其他的人在这个房间听,但是听的人不觉得隔壁是在念文章,听的人觉得你好像在说话一样。这就是作文的最高境界。写作就好像说话,应该完全是一种自然的状态,不要扭捏,也不要做作。
这首诗其实就是讲一次邂逅,一次相遇。最后就停在这里了。后面的故事是什么呢?没有了,诗人不交代后面的故事。他只是截取了人生中一个小的片段放在这里。
这个女孩子喜欢这个男孩子吗?她也谈不上是喜欢,也谈不上是爱,但是她有一种朦胧的情绪。这种朦胧的情绪催使她要停下船来,要叫住对方。
桂天祥评价《长干曲》说“妙在无意有意,有意无意”(《批点唐诗正声》)。
接下去要发生什么,大概她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她可能对他有好感,这个好感有没有上升到爱的程度?我觉得也没有。但是诗人写出了处在青春时期的少男少女可能都会有的情绪。
这种朦胧的、无法言明的情绪,是爱发生的前提。
但即便没有发生爱情,这种偶然的相逢也很美好。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