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越补越虚、稍受凉便加重这点，更是被说到了痛处……嗯，未来的医者们还是厉害啊，这是他们回看历史对此事的分析。
陈洛所说反倒是一言不差。
难道……难道这狂徒真看出了门道？
“你……你既有此说，那……那该如何治？”
朱元璋在沉默许久后，或许也清楚去打压陈洛的自信也没意义了，他这次询问声音中或许带着他都未察觉的急切和颤抖？
总之。
这种变化，陈洛当时内心就一乐，面上却不直接回答，反而话锋一转。
“如何治？在谈如何治之前，草民倒想先问问陛下，您是真想救皇后娘娘，还是只想求个心理安慰，然后继续听任那帮庸医胡来？”
什么意思？
“你！”朱元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洛，“你找死！”
“死？草民早就活腻了！”陈洛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和嘲弄，“陛下！您睁开眼睛看看吧！皇后娘娘为何会病至如此？仅仅是天命吗？不尽然吧！”
他猛地伸手指向殿外，仿佛指向那庞大的太医署和整个僵化的医疗体系。
“是这大明朝的医政腐败！是那些太医畏首畏尾，只求无过，不求有功！他们怕用猛药担责任，怕治不好被陛下迁怒，所以只会开些温吞吞、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的平安方！”
“他们关心的不是娘娘的病，而是他们自己的项上人头和顶戴花翎！”
“还有您，陛下！”陈洛的目光倏地转回朱元璋脸上，直接不客气的继续着，“您口口声声在乎皇后娘娘，可您除了杀人，除了发怒，除了张贴那无用的皇榜，您可曾真正静下心来，听听不同的声音？”
“可曾想过，也许救娘娘的方法，不在那些皓首穷经的老学究脑子里，而在民间，在那些被太医院斥为‘旁门左道’的土方验法里？您用皇权堆砌起来的太医院，早就成了一潭死水，养不出真龙了！”
“您以为杀人就能解决问题？杀了那么多医者，娘娘的病好了吗？没有！反而让剩下的人更加战战兢兢，更加不敢用药！您这不是在救娘娘，您是在用您的怒火，亲手堵死娘娘最后生还的希望！”
“轰！”
这番话，如同最猛烈的火药，在朱元璋脑中炸开。
他从未被人如此赤裸裸地指责，尤其是关于马秀英的病情。
这其实是事实，老朱不敢让地方人用普通的法子治病，太医院的人也不敢用太烈的药，老朱这个小农思想的皇帝，他极为在乎家人，一丁点可能真的直接导致马皇后病重的烈药，他都会要人家医者的命。
所以，与其说是太医院的人不懂变通，不如说是朱元璋的这种状态，导致马皇后这病就不可能治得好。
“……”
那一霎那，所有的愤怒、羞耻，乃至老朱被说中心事的恐慌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失控。
所以……
“陈洛！朕杀了你！！”
朱元璋思索都是电光火石，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顺手抓起案上的砚台就要砸过去。
毛骧都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扑上来阻拦。
然而，陈洛却迎着朱元璋的暴怒，挺直了脊梁，非但不退，反而向前一步，脸上毫无惧色，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和平静。
“杀吧！陛下！您现在就可以杀了草民！”
陈洛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静，这种平静和老朱的愤怒成了天然的对比。
“如果用草民的血，染红这偏殿的地砖，正好祭奠那些因您迁怒而冤死的医者亡魂！”
“也让天下人都看看，他们洪武皇帝，是如何对待一个可能救他结发妻子性命的人……是如何刚愎自用，听不进半句逆耳忠言！”
“等娘娘凤驾归天的那一日，史官会写下：洪武十五年秋，后疾笃，帝广召天下医而不治。有狂生陈洛者，言及病根，触帝怒，立毙于殿前。自此，后薨。”
他盯着朱元璋那双更要喷出火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
“陛下，您到底是要做一个弑杀谏臣、间接害死贤后的暴君，还是要做一个忍一时之怒，换发妻一线生机的丈夫和皇帝？这个选择，在您。”
实话。
陈洛说的更是实话了，这方面也是现代互联网上专业研究历史人讨论的，这东西就是谁说都有理，都赶紧事实好像就是如此，那病真是古代人治不好的吗？
有可能，但更有可能的是老朱对医者的要求限制太大，没人敢猛治，而治不好，又要赔上命……
这就是洪武皇帝啊！
殿内瞬间死寂。
朱元璋高举砚台的手都僵在半空，那是剧烈地颤抖着。
他有心砸下去，可这陈洛，陈家人的话反倒是激的他心态大变。
其实陈洛说错了吗？
不！
在这个他发妻马皇后出事的时节，老朱罕见的能听进去一点话……他自然清楚地方似乎没说错，甚至瞬间戳穿了他朱元璋所有的愤怒和伪装，直抵内心最深处对失去马秀英的恐惧，以及他行为准则上的不同。
哐当！
砚台终究没有砸出去，而是无力地拍回在御案上，墨汁都溅得到处都是。
朱元璋像被抽干了力气，踉跄后退一步，重重跌坐回龙椅里，双手捂住脸，一时间压抑着他那复杂的情绪。
一句话，朱元璋明白，他输了，又一次输给他眼中的‘陈家人’了。
也又一次，在这不怕死的陈家狂徒面前，让他作为皇帝的威严和杀意都显得苍白无力。
这一刻是良久，他才放下手，脸上满是疲惫和挣扎。
赌？
赌！
就赌这个万一！
他注视对方，注视陈洛道：“说……说你的治法吧。若有一字虚言，朕……朕必夷你三族！”
到死，他都不忘警告御下臣子啊。
陈洛都咧嘴一笑，这一笑更加刺眼了。
他也看到老朱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但他心中其实也并无多少快意，能帮就帮一下，马皇后活着，或许洪武时期就会少死很多并不该死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收敛了刚才的激烈，语气恢复了冷静和专业：
“陛下，娘娘之病，当务之急，非在补，而在‘通’与‘清’……”
接下来就是治病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