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祖的脸色发白,身体甚至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不是害怕,而是作为一名将领,一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军人,他骨子里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底线。
对外,无论敌人多么凶残,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挥下屠刀。
可对内,让他将刀锋对准那些手无寸铁的同胞,哪怕他们是所谓的“世家豪绅”,他也无法轻易做到。这已经超出了战争的范畴,这是屠杀。
“怎么?你不敢?”
朱栢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徐辉祖的心上。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徐辉祖的身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威压,但徐辉祖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你怕背上一个屠戮同胞的骂名?”朱栢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徐辉祖,你是不是觉得,朕让你在草原上杀人,已经脏了你的手,现在还要让你回来杀自己人,你接受不了?”
“臣……臣不敢!”徐辉祖的头猛地低了下去,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在这位皇帝面前,任何心思都仿佛是透明的。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朱栢冷哼一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了徐辉祖的面前。
帅帐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沐春和张辅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他们都清楚,这位陛下的耐心,向来不好。徐辉祖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无异于是在挑战皇帝的权威。
“徐辉祖,你给朕抬起头来。”朱栢的声音冰冷。
徐辉祖身体一震,艰难地抬起了头,迎上了朱栢那深邃如渊的目光。
“朕问你,什么是同胞?”
“同胞?”徐辉祖一愣,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问这个。
“那些盘踞在地方,兼并土地,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卖儿卖女的世家大族,是你的同胞吗?”
“那些勾结官府,鱼肉乡里,收着八成的租子,还逼得百姓家破人亡的地方豪绅,是你的同胞吗?”
“那些吃着朝廷的俸禄,却与藩王暗通款曲,意图颠覆朕的江山,让这天下重燃战火的官员,是你的同胞吗?”
朱栢每问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语气也愈发凌厉。
“朕告诉你,他们不是!”
“他们是毒瘤!是附着在大明这棵大树上,疯狂吸食血液的蛀虫!”
“朕今日北伐,将士们在前方流血牺牲,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让大明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可这些蛀虫在做什么?他们在后方,想着如何趁机发国难财,想着如何推翻朕,好让他们继续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这样的东西,也配叫朕的子民?也配当你的同胞?”
朱栢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在帅帐内回荡。
徐辉祖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不得不承认,皇帝说的,都是事实。
“朕要清洗他们,不是为了朕自己,是为了这天下的亿万百姓!”朱栢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将领,“朕要将从他们身上刮下来的民脂民膏,重新还给百姓!”
“朕要用他们的土地,分给那些没有土地的农民!”
“朕要建立一个,没有人敢欺压百姓,没有人敢挑战皇权的大明盛世!”
“而你们,”朱栢指着他们,“你们是朕手中的刀!朕最锋利的刀!”
“朕用你们,去斩断外敌的爪牙。现在,朕要用你们,去剜掉大明内部的腐肉!”
“这个骂名,朕来背!所有的罪孽,朕一个人扛!”
“你们只需要告诉朕,你们这把刀,还快不快!?”
朱栢的话,像是一团烈火,瞬间点燃了帅帐内所有将领心中的血性。
尤其是沐春,他本就是西南边陲出身,对那些世家大族的嘴脸见得多了。此刻听到皇帝这番话,只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提刀去砍人。
“陛下!”沐春第一个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臣的刀,还快得很!陛下指向哪里,臣就打向哪里!无论是谁,敢挡在陛下的面前,臣必将其碾为齑粉!”
“臣等遵旨!”张辅等人也立刻跪了下来,齐声山呼。
他们都被朱栢描绘的那幅蓝图,和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所折服。
为万世开太平!
这个功绩,足以让任何一个武将为之疯狂!
什么屠戮同胞的骂名,在这样伟大的功业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只有徐辉祖和耿炳文还站在原地。
耿炳文已经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跟不上这位新皇的脚步了。他只是一个旧时代的残党,能做的,只有服从。
而徐辉祖,在经历了剧烈的天人交战之后,也终于想通了。
是啊,陛下说得对。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那些世家豪绅,对百姓的压榨,何尝不是一种不见血的屠杀?
自己作为大明的将军,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的意志,就是他前进的方向。
“臣……领旨!”
徐辉祖单膝跪地,声音虽然依旧有些干涩,但却充满了决然。
“很好。”朱栢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需要一支思想统一,绝对服从的军队。
他扶起了徐辉祖和耿炳文,语气缓和了下来:“朕知道你们心中的顾虑。放心,朕不是滥杀无辜的暴君。”
“这次回去,大军不必直接返回金陵。”
“徐辉祖,你率东路军,驻扎山东、南直隶一带。”
“沐春,你率西路军,驻扎湖广、江西。”
“耿炳文,你率北路军,驻扎山西、河南。”
“你们的任务,不是去杀人,而是去‘协助’锦衣卫和西厂,执行朕的旨意。你们是去震慑,去保证朕的政令,能够不打折扣地,推行到每一个州,每一个县!”
“谁敢反抗,谁敢阳奉阴违,你们的刀,再对准他们也不迟。”
众将闻言,心中都是一凛。
高!实在是高!
皇帝这一手,简直是绝了!
将刚刚在草原上完成了灭绝式屠杀的几十万大军,直接像钉子一样,钉在了大明的腹心之地。
这哪里是协助,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军事威慑!
试想一下,当锦衣卫和西厂的番子,拿着抄家的名单,出现在那些世家大族门口的时候,他们的背后,站着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刚刚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雄师。
谁敢反抗?谁敢说一个不字?
这比直接让军队去屠城,手段要高明太多了。
“至于朕,”朱栢的目光望向了南方,“朕会带着中军精锐,先行返回金陵。”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朝堂之上,也该热闹热闹了。”
“朕的那些大臣们,恐怕已经等急了。”
半个月后。
大明皇帝朱栢,率领十万中军精锐,凯旋归来。
金陵城十里长街,百姓夹道相迎。
只是,与以往任何一次皇帝出巡不同,这一次,街道两旁,没有欢呼,没有雀跃。
只有一片死寂。
所有的百姓,都跪伏在地上,将头深深地埋下,连抬头看一眼那浩荡的军阵的勇气都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管的威压。
这股威压,来自于那十万大军。
那十万名刚刚从草原上归来的京营精锐,他们身披的黑色甲胄之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煞气。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没有灵魂的杀戮机器。
当这股由十万人的杀气汇聚而成的钢铁洪流,缓缓驶过长街时,整个金陵城,都仿佛被冻结了。
百姓们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无数柄冰冷的刀锋,架在了脖子上。
这就是,在草原上屠戮了数十万人的铁血雄师!
这就是,那位杀神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屠刀!
龙辇之内。
朱栢透过珠帘,看着外面那跪伏了一地,噤若寒蝉的百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他要的效果,达到了。
他要的,不是百姓的爱戴和欢呼。
他要的,是敬畏!是深入骨髓,不敢有丝毫违逆的,绝对的敬畏!
只有敬畏,才能让他接下来的政令,得到最彻底的执行。
“陛下,宫门到了。”
雨化田那阴柔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朱栢缓缓地走下龙辇,踏上了那通往奉天殿的白玉石阶。
内阁首辅王鳌,率领着文武百官,早已在此等候。
只是,这百官的队伍,看起来,稀疏了不少。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熟面孔,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鳌领着众人,山呼跪拜。
“平身吧。”
朱栢的声音,在大殿前回荡。
他没有停下脚步,径直走进了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奉天殿,在那张他离开了一个多月的龙椅上,重新坐下。
那一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掌控一切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北方的威胁,没了。
内部的藩王,没了。
朝堂上的反对声音,也没了。
这偌大的大明江山,从今天起,才算是真正地,完完全全地,掌握在了他一个人的手中!
“王鳌,贾诩。”朱栢淡淡地开口。
“臣在。”
王鳌和贾诩,从百官的队列中走出,来到了大殿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