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始在厨房里有简短的、关于天气、食物或者新闻的交谈。洛根发现,夏洛特并非他最初认为的那样不食人间烟火,她只是将自己的敏感和情感隐藏得很深。她会对某个政治家愚蠢的言论嗤之以鼻,也会因为看到楼下花店新换的、颜色特别明媚的郁金香而眼神微亮。
他甚至鼓起勇气,邀请她去看了一场非主流乐队的现场演出,在他反复保证“绝对不是重金属,旋律性很强”之后。夏洛特居然答应了。她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针织衫,站在拥挤的场地后排,全程没有什么表情,但也没有提前离开。演出结束后,洛根紧张地问她感觉如何。
她思考了几秒,回答:“音响系统有待提升。不过,主唱的音色很有特点,副歌部分的吉他riff……有点意思。”
从夏洛特·杜兰德口中说出“有点意思”,洛根觉得这简直是最高级别的褒奖。
作为回报,夏洛特邀请他去听一场她在音乐学院的小型汇报演出。那是一个下午,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在音乐厅光洁的木地板上。夏洛特穿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坐在钢琴前,当她手指落下,第一个音符流泻而出时,洛根几乎屏住了呼吸。
他听不懂那复杂的结构和技巧,但他能听出某种东西。不再是冰冷的精准,那音乐里有了颜色,有了温度,有了……故事。有时是轻盈跳跃的,像林间闪烁的阳光;有时是深沉忧郁的,像月光下的深海;有时是激烈冲突的,像暴风雨中的挣扎与呐喊。他看着她完全沉浸在音乐中的侧脸,那种专注,那种与乐器融为一体的忘我,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忽然明白了,他之前那句“里面没有感情”的指责,是多么的肤浅和残忍。不是没有感情,而是他之前封闭了自己的感官,拒绝去感受。
演出结束,掌声雷动。夏洛特起身谢幕,目光在观众席中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当她的视线与洛根交汇时,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对他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真实的微笑。
那一刻,洛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回家的路上,他们并肩走在傍晚的巴黎街头,路灯刚刚亮起,在湿润的铺路石上投下温暖的光晕。谁都没有说话,但一种舒适而自然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之间。
“所以,”洛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笑意,“你现在觉得,我的‘野蛮人’品味里,偶尔也能发现一点……‘有点意思’的东西了?”
夏洛特没有看他,嘴角却微微上扬着。“我只是承认,在某些非常有限的、特定的情况下,非古典的音乐形式,也可能具备……一定的欣赏价值。”
“哇哦,”洛根夸张地感叹,“这评价可真高。”
夏洛特轻轻哼了一声,但没有反驳。
他们走到塞纳河畔,看着夜色中流淌的河水和对岸闪烁的埃菲尔铁塔。晚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
“其实,”夏洛特忽然轻声说,目光望着远处的灯火,“我小时候第一次上台表演,弹的就是一首很简单的小步舞曲。结束后,我父亲对我说,‘夏洛特,音乐不是技巧的堆砌,它是你心里的声音。只有当你自己被打动,你才能打动别人。’”
洛根安静地听着。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没有具体说明,但洛根想到了那个雨夜她的恐惧,“我好像……把那个声音弄丢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是在‘正确’地弹奏,像完成一个精密的任务。我害怕出错,害怕不完美,害怕……流露太多真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