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1 / 2)

塌方后的第二天,风声传遍整个工地。

“听说了吗?昨天下沟渠的时候,要不是宋斯年拉了一把,阮时苒早埋土里了。”

“啧,幸亏有人护着,不然可丢死人了。”

“这下可好,她只要一出事,宋斯年立马扑过去,别人还干个什么?”

声音在工棚里、在食堂队伍里、甚至在劳作的间隙里此起彼伏。

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越传越夸张。

午休时,工棚里一群女生围在一起。

其中一个捂着嘴,笑得意味深长:“苒子,你可真有福气啊,哪次都有人护着。”

另一个接话:“我们可没有这种本事,挨冻挨累的,没人心疼。”

“是啊,工作队的人都说了,她这小身板,干不了什么重活,可架不住有人不让她受伤。”

话里全是刺。

工棚里的空气像被烟熏过一样,呛得人透不过气。

阮时苒手里攥着布条,原本是要包手心的水泡,此刻却死死捏住,指尖泛白。

她缓缓抬眼,盯着说话的那人,语气压得极低:“要真觉得我轻松,你们谁愿意换我那一锹,就站出来。”

四周一静。

那人脸色一僵,随即讪笑:“哟,急了?我可不想被土埋。”

旁边有人跟着笑:“别这么凶嘛,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笑声一片,压过了她的话。

阮时苒胸口闷得慌,却没再说。

她明白,这群人根本不是要讲理,而是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下午继续劳动。

高年级的头头在一边看着,忽然开口:“阮时苒,今天你多干一小段。昨天塌方,就是因为你挖得不稳。”

这话一出,众人全愣住了。

明明塌方的地方不是她负责的,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句话扣到她头上,就像是铁证。

有人小声议论:“她干的活,确实少点吧。”

“是啊,昨天看见她跟宋斯年换过几次。”

“要不是她累得要换,塌不塌也难说。”

声音像刀子,一刀一刀割下来。

——

阮时苒脸色一白,唇抿得死紧。

她知道,就算辩解,也没人会听。

这是七零年代最现实的处境——多数人盯着你,不在乎真相,只在乎有没有话题。

她手指冰凉,胸口翻涌。

这时,一道冷声响起。

“塌方那块沟壁,前天就有人提醒过,说土松,今天又推给她,算什么意思?”

宋斯年走上前,眉眼冷得像刀,目光直直盯住高年级头头。

“要查,就查清楚。别动不动把责任推到一个女生头上。”

工地上立刻安静。

高年级脸色一沉:“宋斯年,你这是质疑我们的安排?”

宋斯年冷笑:“我质疑的,是你们的公平。”

空气僵住。

两人对峙着,谁也没退。

一群人偷偷看热闹,心里暗暗叫好。

也有人低声嘀咕:“敢顶高年级,真不怕惹祸啊……”

阮时苒站在原地,心口猛跳。

那一瞬,她忽然明白,宋斯年不是在为她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是在真正替她挡下一面墙。

沉默良久,高年级的头头冷哼一声:“好,好得很。既然你这么硬气,那这段沟渠你们俩一起干完!”

全场哗然。

这是赤裸裸的惩罚。

阮时苒唇色一白,刚要开口,却被宋斯年拦下。

“行。”

他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劳动继续。

这一段沟渠又深又硬,别人四个人干的量,被他们俩硬生生扛了下来。

铁锹一次次砸下去,手心被磨破,血渗出来,混着泥土,火辣辣的疼。

阮时苒咬紧牙,一声不吭。

她听见宋斯年在身边低声:“别逞强。”

她呼吸急促,却摇头:“我不能退。”

风刮过来,吹得耳朵生疼。

他们两人,一人一锹,在一群人的注视下,把那段沟渠硬生生挖了出来。

太阳下山,天边泛起昏黄。

工地上一片死寂。

有人小声:“他们俩……真挨下来了。”

另一个叹息:“这胆气,我是没有。”

阮时苒手脚发抖,几乎站不稳。

宋斯年把铁锹往地上一插,扶住她肩膀,声音低沉:“你赢了。”

她抬头,看见他眼神里的笃定,胸口忽然一酸。

这场硬仗,她不是靠别人扛,而是和他一起撑下来的。

可这一次,声音里多了几分心虚,不再是单纯的嘲笑。

“她居然真没倒下。”

“宋斯年也太狠了,两个人干一段沟渠,竟然真干完了。”

“也许……以后不该总盯着她笑了。”

夜风呜呜,工棚里灯泡忽明忽暗,烟火味呛鼻。

一天的劳动让大家筋疲力尽,可饭后不久,角落里却响起了低声笑。

“今天挖沟渠那段,你们看见没有?要不是宋斯年,她能撑下来?”

“是啊,别人两手起泡,她倒好,硬是有人替她分担。”

“呵,说白了,就是靠男人护着。”

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全棚人都听见。

阮时苒坐在最角落,手心被布条包着,已经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疼。

听见这些话,指尖不由自主攥紧,唇色发白。

她想站起来反驳,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几个女生已经跟着笑:“谁不想有个人护着啊?她是有本事,我们可学不来。”

笑声像针,一下下戳在心口。

有人干脆站起来,故意抬高声音:“苒子,你说实话吧,你到底是来干活的,还是来享福的?”

这话一出,全棚安静半秒,随后哄笑声炸开。

“对啊,说说呗!”

“别沉默,沉默就是默认了!”

一群人起哄,把她逼到墙角。

阮时苒手心冒冷汗,胸口一阵阵发紧。

这就是所谓的流言——一旦被戳出来,就不是悄悄的刀子,而是明晃晃的刀锋,逼着你自己应对。

就在她要开口时,一道冷声切进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宋斯年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着寒风。

他扫视全棚,眉眼冷冽:“白天干了一天活,不想着休息,倒在这嚼舌根?有意思吗?”

空气一瞬凝住。

带头的那人讪笑:“哟,这么快就来护了?我们不过随口一说,你急什么?”

宋斯年冷笑:“因为你们嘴脏。”

他说得极慢,冷得像刀子。

一时间,没人敢接话。

阮时苒心口一震。

可她没有退,她忽然站起来,目光扫过那些人,声音不高,却清晰:

“今天沟渠那段,我和宋斯年一起干完的。每一锹土,我都挖下去过。”

她顿了顿,唇线抿紧,“如果你们非要说我靠别人,那我也认——至少,我靠自己没退过一步。”

声音落下,工棚里一片死寂

半晌,有人低声嘀咕:“她……说得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