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映真见应拭雪仍无反应,便猜出这大概是离谱小故事。然而茶馆里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这故事可比单纯打打杀杀精彩多了!
说书先生顿了顿,补上一句:“萧公子出剑,不以快闻名,而以‘正’见长。行则如云舒卷,收则如月在怀——故名‘行云’。排名第六,实不在锋芒,而在气度。”
春鹂、秋雁听得眉眼生光,仿佛公子的荣耀与她们也沾了光。
说书先生见气氛已起,折扇一转:“而在这十一名剑之列,位列其上的,还有一位女中豪杰——玄镜台、应拭雪!”
人声轰动。
“此人剑如竹影,势若落花。剑法之精,冠绝同辈。她自小习剑,其剑法精妙之处,不在速,而在意——凝渊剑出,似水无形,却封人去路如铁锁横江。曾于洛水边一夜三战三捷,连三位成名二十余年的剑客都未能在她剑下支撑过二十招。”
听众里有人惊叹:“这不是传说中‘剑中观花,花中见血’的绝技吗?”
“正是。有人说她巾帼不让须眉,是天之骄女。应少侠是当世少有的剑中英华。”
“话说啊,应少侠初入江湖,途径江南水乡。那日恰逢集市,鱼贩争执,一条尺长大鱼受惊,从鱼篓中蹦出,直直飞向路边玩耍的孩童!眼看那鱼尾就要狠狠拍在孩童脸上!说时迟那时快!诸位猜怎么着?”他猛地一拍醒木!
“只见应少侠连剑都未出鞘!只是并指如剑,遥遥朝着那飞在半空的大鱼,凌空一点!”
“嗡——!”
“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那活蹦乱跳、张牙舞爪的大鱼,竟在半空中被生生‘冻’住了!如同被无形的冰晶包裹,保持着飞跃的姿态,悬停在孩童面前三寸之处!鱼眼圆瞪,鱼嘴微张,连甩动的尾巴都僵在了半空!足足三息之后,才‘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兀自蹦跶,却再也够不着孩童分毫!满街百姓看得目瞪口呆,那鱼贩更是当场跪拜,直呼神仙显灵!此等以意御气、凝滞外物的手段,岂非神乎其技?!”
茶馆内一片哗然!点指冻鱼?!这……这已经不是剑法,是仙法了吧?!
任映真偏头一看身边的俩丫头,春鹂和秋雁正在偷笑,这种故事再听三天三夜也不嫌腻。他再去看应拭雪。
应拭雪神色依旧是淡淡的:“……”
说书先生眯眼一笑,扇子轻轻一敲,趁热打铁:“她手中凝渊,与另一柄折光剑并称双璧,正是‘天下十一名剑’之三四。凝渊如霜雪映月,剑锋冷彻骨髓;折光如惊鸿掠影,剑意变幻无常——”
“至于折光剑的主人——哈、这可是个怪人。”
说书先生端起茶盏润了润嗓,人群凑得更近。春鹂秋雁不提,任映真却注意到应拭雪倏然有种微妙的专注。
“既是盛世难出的天骄,也是最难捉摸的浪子。他今日可与高士对弈论剑,明日便混迹赌坊,千金一掷。”
有人低声道:“赌坊?”
说书先生神秘一笑:“没错。此人出身天演阁,卜算一门,竟然出了个剑修。天演阁弟子向来避世,非机缘不能见一面,他却是个例外。”
“自从师父亡故,此人便离开天演阁,独自踏入江湖,据传他占星测算样样通晓,也有传言说此人算过自己的命,说此生在世不过为一剑。”
众人啧啧称奇。
而说书先生这一句出口,应拭雪目光微顿,似若无意地落在茶案上,指尖轻轻摩挲。
“有人见他赢尽赌坊筹码,转眼施舍一空。行事恣意,出手无定,但凡剑试一合,他要么不出剑,要出便无人能挡。做什么事都图‘好玩’,实在是少年心性。”
“今年‘一剑南下’,所过之处,曾有恶贼整寨被平,也有门派高手折剑认输,最奇的是,路上不打不相识,他还与不少本欲取他性命的剑客反成知交。江湖盛传,他南下为的,就是与玄镜台的应拭雪一决高下——双剑相交,胜负难料。可怪就怪在……”
说书先生声音压得极低:“自两月前起,这人踪迹杳然。有人说是算得大凶,避祸而去;也有人说,他已不在人世。”
茶楼内外哗然。连伙计端茶的手都忍不住停住。
“有人说多半是他算出大凶之兆,隐身避祸去了。”
人群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四起。
他话锋一转,扇子轻摇:“不过这位公子的传闻里,最叫人津津乐道的不是他的剑,而是他的脸和个性。其人容貌极盛,面若好女,却睚眦必报——”
此间众人收拾妥当,已准备离开。萧承钰已遣护卫上前,温声劝开人群:“诸位看官,小镇道路狭窄,莫要堵住去路。”众人这才穿出人群,随着车队缓缓驶出,热闹声被压下去。
任映真随春鹂秋雁上车,回首望去,茶楼人声在雾气中渐渐模糊,只有说书先生高声补了一句,带着不甘与吊人胃口的夸张:“此人若真现身云川镇,怕是我们这小茶楼的门槛,都要被江湖豪杰们踏破喽!”
说书先生的后半截声音被渐起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吞没。
马车驶离,任映真听应拭雪道:“你听方才那说书,对折光剑的主人印象如何?”
“听起来倒是个麻烦人物。”任映真语调轻飘飘的:“我听来只知道此人剑法诡谲,天赋异禀,似乎心性也与其剑法一般,锋芒毕露,不留余地。”
应拭雪看了他一眼。
“表姐又怎么看此人呢?你对其似乎有些在意?”
应拭雪闻言道:“与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失之交臂,我自是惋惜的。”她望向远方,神情竟有几分认真:“……我也曾期待那一战。并非胜负,只因我相信他是少有的、能让我全力出剑之人。”
任映真道:“所以,你是在等一个棋逢对手。”
“或许吧。”应拭雪转而看他,语气平静:“一个惊才绝艳又行踪成谜的人物,总是值得关注的。”稍顿,她忽而轻轻道:“若你能修复伤势,不必急着自轻,你将来也未必不能站在那一列。”
“听起来,我怕只能做个陪练。”任映真微微一笑,放下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