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执事跟着他往石后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满地狼藉上,他忽然想起儿子过“爹爹是大英雄”,可这英雄的脚下,踩着多少人的骨头啊。他用力咽下嘴里的干粮,把到了喉咙口的腥甜又咽了回去——现在不是吐的时候,身后还有半队弟子等着他拿主意呢。
夜幕像被谁抖开的墨色绸缎,从天际一角缓缓铺展,将山峦、树影都浸成浓黑。林间的厮杀却未因夜色渐深而停歇,刀光剑影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撞在岩石上的火星,像被碾碎的星辰,转瞬即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天刀盟的第二批人马到了。领头的弟子举着盏羊角灯,灯光在林间晃动,照见一张张带着急色的脸。他们刚加入战局,便听见宏执事在厮杀声中喊道:“黄老弟,这边交给你,我去看看河那边!”
黄执事挥剑逼退身前的黑衣人,抽空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宏执事身边的一个青衣弟子正悄然退向密林,靴底踩在腐叶上,只发出极轻的“沙沙”声。那弟子身法灵动,转眼便消失在树影里,腰间的玉佩却在月光下闪了一下,像故意留下的记号。
这青衣弟子正是宏执事安排的先天高手。他并未真的去召集人手,走出半里地便折了回来,借着树干的掩护,如狸猫般潜行至河边。白日里断流的河床此刻泛着水光,十几个黑衣人正扛着沉重的木箱往上游走,为首的刀疤脸低声催促:“快!别磨蹭,天亮前必须到黑风口!”
青衣弟子屏住呼吸,指尖在树皮上飞快地刻下三道斜痕——这是天刀盟标记“有大队人马”的暗号。他像片叶子般贴在树干后,看着黑衣人队伍里夹杂着几个捧着瓦罐的老者,瓦罐里飘出草药混着血腥的气味,想来是带伤的同伴。
第三批人马此时正在山腰待命。青山举着望远镜,镜片反射着远处厮杀的火光,忽然低呼:“看那棵老松树!”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树干上有新刻的痕迹,三道斜痕旁还画着个箭头,直指河上游。
“他们在撤!”青山眼神一亮,压着声音道,“别去前面添乱,跟着标记走!”他示意弟子放出信鸽,鸽腿上绑着的纸条上只有四个字:“巢在河源”。
车副堂主收到信时,正站在一处崖边。夜风掀起他的披风,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那毒虽已用解药压制,却仍让指尖泛着麻意。他捏着纸条看了片刻,对身后的弟子道:“跟紧青山,别惊动他们,等他们到了黑风口再动手——那里是死胡同,插翅难飞。”
队伍立刻像融入夜色的墨滴,沿着山的阴影前行。车副堂主的长剑在鞘中轻颤,他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渐渐弱了,想来黄执事已稳住了阵脚,而那些撤离的黑衣人,还在为自己成功脱身而暗自庆幸,丝毫不知身后跟着一群索命的猎手。
河丝毫的黑衣人队伍已走到一处狭窄的谷口。刀疤脸回头望了望,确认没人追踪,才松了口气:“歇口气,喝口水解解渴。”几个弟子刚蹲下身子,便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是最后面的人被打晕了。
刀疤脸猛地回头,月光下,青山的长剑已抵住他的咽喉。“你们……”他刚想什么,便见谷口两侧的崖上突然亮起数十盏灯笼,车副堂主的身影出现在火光中,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眼神冷得像冰。
“撤得够快啊。”车副堂主的声音在谷中回荡,“可惜,这条路走到头了。”
与此同时,主战场的厮杀也到了尾声。宏执事拄着刀喘粗气,看见黄执事走过来,抹了把脸上的血笑道:“成了,青山那边该动手了。”黄执事望着河上游的方向,那里隐约有火光闪动,他忽然想起那个掉了平安佩的黑衣人,轻声道:“速战速决吧,别让弟兄们熬太久。”
夜风卷着血腥味掠过山林,墨色的绸缎般的夜幕上,几颗疏星悄然亮起,像在默默注视着这场即将幕的较量。
黄执事眉头拧成一道深壑,喉间低低应了声“好”,话音未,手腕已如灵蛇般翻转。他手中长剑本泛着冷白的光,此刻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锐芒,像将天边劈下的闪电攥在了掌心——那是先天后期修为催动到极致的征兆。对面的黑衣人头领显然也动了真格,黑袍下翻出的弯刀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迎剑而来的刹那,两柄兵器撞出“锵”的一声脆响,震得周遭叶簌簌乱舞。
这两人的缠斗,真如暗夜中两颗失控的星辰相撞:黄执事的剑走轻灵,剑尖点、挑、刺,每一招都像贴着对方的破绽游走,剑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黑衣人则刀风沉猛,每一刀劈下都带着开山裂石的势,刀影里裹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他们脚下的腐叶被碾成碎末,溅起的泥点混着血珠,在月光扫过的瞬间,能看清两人紧绷的下颌线——黄执事的腮帮鼓鼓的,显然在咬牙硬扛对方震来的内劲;黑衣人则嘴角噙着丝冷笑,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忌惮。
此时的深山老林早已被浓黑浸透,连月光都像被剪成了碎片,只能从枝桠的缝隙里漏下几缕,勉强勾勒出树木嶙峋的轮廓。那些平日里熟悉的山石,此刻都成了蹲伏的巨兽,暗影幢幢,仿佛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即便黄执事这类高手,夜视能力远超常人,可在这纯粹的黑暗里,视物也只剩模糊的轮廓——黑衣人黑袍扫过树干的影子,会突然和树影融为一体;自己人跃起时带起的风声,偶尔会和林间野兽的低吼混在一处,让人心里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