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玲绮将自己心中的担忧尽数道出。
吕布虽看似权势滔天,实则已陷入曹操精心编织的罗网,四周强敌环伺,危机四伏。
而最让她感到无力的是,自己明明看到了危险,却无法劝动父亲警惕分毫。
徐澜安静地听着,待她语毕,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温侯如今这般处境,以他麾下谋士之能,如陈宫者,想必也能看出端倪。”
“劝谏一事,本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吕小姐其实不必过于忧心。”
吕玲绮闻言,却是沉默了片刻。
月光下,她姣好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朦胧,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与无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倘若……倘若他们真能劝得动,那就好了。”
这句话虽轻,却道尽了她心中深沉的无奈与挫败。
她深知父亲的性子,刚愎自用,极度自信,一旦认定了某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陈宫等人并非没有劝谏过,只是收效甚微,甚至可能引来父亲的反感。
……
翌日。
小沛城的秋日,总带着几分萧瑟与隐忍。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如同轻纱般笼罩着低矮的城垣和略显稀疏的营房。
校场之上,尘土在熹微的晨光中缓缓浮动,伴随着士卒们操练时发出的低沉呼喝,以及兵器碰撞的清脆声响。
一名神情平淡却坚毅的中年人此刻正静立在校场边缘的高台上。
他一身洗得发旧的儒衫外罩着半副皮甲,显得气质有些沧桑,而令人感到奇异的,则是其垂下的大耳和一双过膝的长臂。
刘备目光沉静地扫过场中挥汗如雨的兵士,眼眸深处却潜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与野望。
随着他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双股剑冰凉的剑柄,那上面细微的纹路,就仿佛是他心中辗转反侧、百般盘算的脉络。
“云长。”他轻声唤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旁那红面长髯的巨汉耳中。
关羽微微颔首,丹凤眼开阖间精光一闪,沉声道:“兄长,士卒操练未曾懈怠,只是粮草……仅够半月之用。”
他的声音如同闷雷,压在喉间,带着沉重的分量。
刘备闻言,沉默了下。
他抬眼望向南方,那是许昌的方向。
“无妨,”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刘备语气恢复了平静:
“曹公既表我为豫州牧,总不会坐视我等饿死于此。加紧操练,安抚流民,方是根本。”
“再者说,先祖自小沛起势,若大汉气运未灭,我也当自此而兴……”
校场另一角,张飞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横流,在晨光下闪着油亮的光。
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是抱着一根需两人合抱的粗大木桩,一次次地、疯狂地撞击着面前的土墙。
“嘿!”“哈!”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他喉咙里压抑的低吼,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憋闷、屈辱和怒火,都通过这最原始的方式倾泻出去。
每一次撞击,都让地面微微震颤,木屑纷飞。
他那张黑脸上,虬髯戟张,环眼圆瞪,里面布满了血丝,既有狂躁,更有痛苦。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之前抢马的鲁莽,才让大哥不得不奔逃至许昌求援,最后虽然返回,可却落到曹操手下,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这份自责令他日夜煎熬。
所以他日日磨砺武艺,毫不畏死,只等待着一个报复的时机,便要让兄长这些时日受到的所有屈辱,都还给吕布!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淮南寿春,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某位自称为帝的皇宫内,丝竹管弦之声靡靡不绝,终日不断。
金碧辉煌的殿宇中,熏香的气息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混杂着美酒的醇香和佳肴的油腻气味。
袁术身着精心仿制的龙袍,臃肿的身体深陷在宽大的鎏金御座之中。
他面色泛着不健康的潮红,眼神迷离,已然带上了七八分醉意。
一只肥硕的手掌随意地把玩着一只玉玺,冰凉的玉质触感,给他带来了无上的满足与安心。
“陛下,请满饮此杯!”阶下,一名谄媚的臣子高举金杯,脸上堆满了近乎扭曲的谀笑。
“好,好!”袁术哈哈大笑,声音嘶哑,接过身旁宫女颤巍巍递上的玉卮,仰头一饮而尽。
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流淌,浸湿了龙袍前襟,他也毫不在意。
殿中舞姬彩袖翻飞,身姿曼妙,如同穿花蝴蝶,但在袁术那醉眼朦胧的视野里,一切都变得模糊而虚幻。
他只看到自己高高在上,群臣俯首,似乎这万里江山,已尽在他掌握之中。
城外偶尔传来的饥民哀嚎,或是边境紧张的军报,都被这厚重的宫墙和醉生梦死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受命于天的美梦里。
丝毫感受不到远处有越来越冰冷、锐利的目光,盯上了他的咽喉。
……
许昌,丞相府。
夜色深沉,书房内却依旧烛火通明。
曹操并未身着官服,仅是一袭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形愈发瘦削精干。
他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地图前。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之上,随着火焰的跳动而微微晃动,宛如一头随时欲扑的猛兽。
地图之上,代表各方势力的小旗错综复杂,但他的目光,却长久地凝注在“徐州”二字之上。
那里,盘踞着勇冠三军却刚愎自用的吕布,也驻扎着看似恭顺、实则潜龙在渊的刘备。
“吕布,冢中枯骨耳。”他声音沙哑道。
“然其爪牙锋利,终需剪除。”郭嘉略显低沉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裹着厚厚的裘衣,脸色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深邃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