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面无表情,如同俯视蝼蚁般俯视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双眼,此刻死死盯住徐澜淡然的眸子,想要从那深邃的瞳孔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畏惧和惊惶。
或者因突兀受袭而本能涌起的愤怒。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从他那足以让百战老卒都心胆俱裂的拳锋暴起,到此刻收势而立,徐澜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未曾发生变化。
依旧是那风雨不惊的平静淡然。
少年甚至连眼皮都未曾多眨一下。
“这小子……很不对劲……”
此刻,吕布的心腔之内,一股久违的,发自本能的警兆骤然敲响,促使心脏剧烈搏动了数下。
那是一种猛兽遭遇未知威胁时,源自血脉深处的警惕。
不过,这异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纵横天下多年,凭借的便是手中画戟与一身勇力,这无数次厮杀的过程中便养成了睥睨一切的自信。
轻轻吸了一口气,吕布迅速压下那丝悸动,眼神重新变得冷硬。
无论眼前这少年是身怀不为人知的底牌,有恃无恐。
还是单纯的心性过人,不知死活,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过是虚妄。
倘若此人当真对徐州,对他吕布的霸业怀有异心,构成阻碍。
那么,即便是天王老子亲临,他也定要将其斩于戟下,绝无例外!
此刻,吕布傲然而立,高大的身躯散发着无形的威势。
他与徐澜默然对视了短短数息,目光如电,似要将其从外至里彻底看穿。
随即,他不再多言,亦无任何解释,猛地一个转身,玄色披风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迈开大步,便朝着院外径直离去,再无回头。
吕玲绮兀自站在原地,脑袋里还有些发懵,未能完全理清方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
父亲明明已然动了真怒,拳势凶悍无匹,眼看就要将徐澜立毙当场,为何在最后关头竟硬生生收住?
而且,试探过后,他既未给出只言片语的解释,也未对徐澜的去留做出明确安排,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转身离去。
这……根本不符合父亲往日要么拉拢、要么清除的果断作风。
她望着吕布那即将消失在门口处的魁梧背影,英气的眉毛紧紧蹙起,心中满是疑惑,好似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迷雾。
然而,就在这时。
吕布那低沉霸道的嗓音,却隔着一段距离清晰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玲绮,徐公子这段时日在徐州,便由你暂且照料,务必周全。”
这突如其来的吩咐,更是让吕玲绮微微一怔。
父亲此举,是何用意?
是将这来历神秘的少年视为客卿,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软禁与监视?
但她素来对父亲的命令遵从惯了,虽心中不解,仍是立刻收敛心神,朝着吕布背影消失的方向,肃然应道:
“是,父亲,女儿明白了。”
待父亲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吕玲绮才缓缓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在徐澜身上。
想到父亲方才那近乎无礼的冒犯之举,她虽是武将,却也知礼数亏欠。
少女抱拳于胸,微微躬身,语气带着几分的歉意,沉声道:“徐公子,方才家父行事鲁莽,多有唐突,还望公子海涵,勿要见怪。”
徐澜闻言,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神情依旧淡然。
他并未流露出丝毫后怕或是愠怒。
这超乎常理的平静,反而让吕玲绮心中那份异样感愈发清晰。
少女不知道。
若是徐澜当真动怒,早在吕布抬手的瞬间,这位号称天下无双的飞将,便会化作一具冰冷的尸体,哪还有收拳离去的机会。
只是,这等试探,尚不足以引动他的情绪。
吕玲绮见他如此轻描淡写,浑不在意的反应,心中却忽的涌起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不舒服的感觉。
她自幼长于军旅,敬重的是那些即便面对绝境,明知不敌,也要亮出兵器殊死一搏。
纵死也要从敌人身上咬下一块肉的铁血豪杰。
在她看来,武人的尊严与血性,便体现在这永不屈服、敢于抗争的意志之上。
然而,徐澜方才在面对父亲那足以致命的拳头时,竟连一丝反抗的意图,一点惊惧或是愤怒的神色都未曾显露。
这在她眼中,并非涵养深厚,反倒像是……逆来顺受,缺乏血性!
是了,就如同那些深居闺阁、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全然依赖他人庇护的弱质女流一般!
一念及此,吕玲绮双手不自觉地环抱于胸前。
她盯了徐澜片刻,眼神逐渐锐利起来。
徐澜自然察觉到了她目光的变化,却不明所以,只是略带疑惑地开口问道:
“怎么了?吕小姐,可是我脸上沾了尘土,有何不妥之处?”
吕玲绮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散落在肩头的几缕发丝随之晃动。
她并未直接回答徐澜的疑问,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情绪,转而沉声问道:
“徐公子,恕我冒昧,不知你可通晓武艺?于此乱世之中,可曾习得防身杀敌之术?”
徐澜被她这突兀的问题问得微微一怔,随即陷入短暂的思索。
武艺?
那已是极为久远的记忆了。
自从力量攀升至寻常武学难以企及的境界后,所谓的招式、技巧,在他面前都已失去了意义。
每当他遇到困境时,他的超级大脑就会自动思考。
然后得出“让超级力量出手”的答案。
而这个超级力量一出手,就无需考虑什么武艺不武艺的。一力破万法正是此理。
不过徐澜略作沉吟,终究还是给出了一个谦逊的答案,语气平静无波:“略懂一二吧。”
然而,这轻飘飘的四个字,听在吕玲绮耳中,却无疑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果然只是略知皮毛,甚至可能连皮毛都算不上!
恐怕眼前少年也就会些花拳绣腿,或者干脆从未真正接触过厮杀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