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神清澈淡然,却又深不见底。
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既无敬畏,也无恐惧,甚至没有寻常人见到他时应有的好奇或激动。
被如此淡漠的眼神望着,吕布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方才踏入此地以后,被自己下意识忽略掉,但却很不对劲的地方。
那便是,这少年从自己进入其视线到现在,眼神太平静了,根本没有多少波动。
无论是自己那远超常人的体格带来的压迫感,
还是身为徐州之主,天下名将的权势地位,却都未能在那双眼睛里激起丝毫涟漪。
这是很反常的一件事。
要知道,此刻站在这少年面前的,可是吕布啊!
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吕布啊!
哪怕抛掉他的无双武将的身份,他也是徐州之主,手握生杀大权,掌控一州军政。
如此高的地位,寻常官员见了都要战战兢兢,一介普通的文人士子是如何能心态平静的直面他的?!
这绝非寻常世家子弟所能拥有的定力!
于是吕布脚步停滞,高大的身躯在门口投下的阴影中顿住。
他缓缓转过身,双眼眯起,眸光中透出森森精光,仔细的盯着徐澜。
之前的随意与漫不经心瞬间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顶尖武者的警惕与审视。
空气中的氛围陡然变得紧绷起来,仿佛有无形的弓弦被拉满。
一旁的吕玲绮敏锐地察觉到父亲气势的变化。
她虽然崇拜对方,可也清楚自己这位父亲的性子。
其眯起的双眼,绷紧的下颌线条,都是他认真乃至动怒前的征兆。
原本父亲都要走了,可却突然停下,还神情凝重的注视着自己身旁的少年。
这种迹象已经足够说明,这少年绝非外表看上去那般简单。
她不由微微紧张起来,目光在父亲和徐澜之间来回移动,手心微微沁出些许汗意。
徐澜依旧静立原地,对吕布陡然转变的态度和那极具压迫感的凝视,仿佛毫无所觉。
他甚至没有调整一下站姿,依旧是那般松驰自然地站着,白衣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洁净。
只是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弧度,好似平静湖面被微风拂过,漾起的一丝涟漪。
那笑意很浅,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仿佛早已预料到吕布会有此反应。
“温侯去而复返,可是还有指教?”
徐澜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和清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吕布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反复扫过徐澜周身上下,试图找出这少年任何隐藏的力量痕迹,或者伪装的破绽。
他征战沙场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人。
从卑微的士卒到高傲的谋士。
从凶悍的胡骑到狡诈的诸侯。
但却从未见过如眼前少年矛盾的结合。
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外表,却有一双好似睥睨众生的眼睛。
这绝不是普通世家子弟能拥有的眼神!
那眼神深处,太过平静,仿佛世间万物,包括他吕布在内,都不过是浮云过眼,不值一提。
这种被俯视的感觉,是他哪怕在曾经的汉帝眼中,也从未感受过的。
他吕布,纵横天下所向披靡,何曾被人如此看待过?
“你,究竟是何人?”
吕布的声音低沉下来,不再有之前的豪迈,而是带着刀剑摩擦般的冷硬质感。
哗——
他向前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整个房间的气流仿佛都随之凝固。
一股无形的煞气如同潮水般向徐澜涌去。
若是寻常人在此,恐怕早已双腿发软,心神俱裂。
连站在一旁的吕玲绮都感到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体内气血微微加速。
她担忧地看向徐澜,却见那白衣少年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
徐澜迎着吕布那足以令百兽雌伏的凶戾目光,脸上的淡笑依旧未减。
哗——
忽的,庭院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连穿行其间的晨风都停滞了刹那。
只见吕布往前踏出一步,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如山倾覆。
他神情冰冷如铁铸,不见丝毫波澜,却在刹那间毫无征兆地抬手作拳。
那筋肉虬结的臂膀带起一股恶风,骤然轰向静立原地的徐澜!
这拳势来得极为突兀且狠厉,没有丝毫试探,直取面门,裹挟着沙场百战淬炼出的惨烈杀气。
若是寻常文人甚至普通武夫躲避不及。
定会被这蕴含千钧之力的拳头砸得头颅崩裂,脑浆四溅,鲜血当场便会染红这清雅院落的地面。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完全超出了吕玲绮的预料。
她的眼眸瞬间睁大,瞳孔因惊骇而立即收缩。
眼睁睁看着父亲的拳头挟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距离身旁那白衣少年俊秀的太阳穴越来越近。
根据她在战场上积累的残酷经验。
其眼前甚至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徐澜被这一拳轰中,那张平静面容瞬间破碎、红白之物飞溅的可怖场景!
少女的心脏猛地揪紧,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卡在喉间。
然而。
就在那砂钵般大小的拳头,携着足以开碑裂石的威势。
在距离徐澜的鬓角仅剩不到半尺,连拳风都已吹动他几缕墨色发丝之际。
那狂暴的拳势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壁垒,骤然顿住了。
所有力量、所有杀意,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戛然而止。
下一秒,吕布缓缓收拳。
动作沉稳得仿佛刚才那一击从未发生过。
他高大的身影在愈发炽烈的阳光下投射出浓重的阴影,将身形相对单薄许多的徐澜笼罩其中,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