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测到非法规则集群,启动终局净化程序。”
话音,天地陡然变色。
九霄之上,云层翻滚,一座由无数戒律碑文构成的、巍峨壮丽的“正典天庭”虚影,开始由虚化实。
那座天庭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铭刻着不容置疑的“正确”法则,它散发出的威压,就是要将这片充满了谎言与幻想的现实,强行覆盖、重写!
面对这终极的审判,虞清昼却收起了所有的反抗姿态。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正典天庭”的降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她缓缓取出了那本由姜璃最后一片纸浆焚化后生成的残卷。
书卷上,那些曾属于另一个世界观众的留言余烬,仍在微弱地跳动着。
她将这本残卷高高举起,奋力抛向了空中那道巨大的叙事涡流中心。
“你这是谎言?”
她的声音穿云裂石,响彻天际。
“好!那我们就让你,再也分不清哪一句是真——”
刹那间,仿佛一道无形的开关被打开。
那道叙事涡流轰然爆发,不再局限于玉册上写下的愿望。
所有生灵心中曾被压抑的幻想、深夜里不敢出口的渴望、童年最荒唐的梦话、醉酒后最离谱的吹嘘……在这一刻尽数被唤醒、被放大!
万人齐声呐喊,声音层层叠加,化作一场席卷现实与虚幻的认知海啸!
“我乃青莲剑仙转世,一剑可开天门!”一个魄书生状若疯魔地咆哮。
“太阳是我爹!月亮是我娘!”一个玩泥巴的孩童指着天空大叫。
“我昨天晚上,刚杀了一个神仙!”一个屠夫挥舞着油腻的砍刀。
“我一个念头,就能让沧海变成桑田!”
“我就是天道!我就是规则!”
“我是你爹!”
“我也是你爹!”
无数矛盾、荒谬、狂妄的自我宣告,汇成了一股纯粹的、拒绝被定义的混沌洪流,正面冲击向那座逻辑严密的“正典天庭”。
当所有人都宣称自己是故事的主角,当每一粒尘埃都认为自己是宇宙的中心,那建立在“唯一正确剧情线”之上的监控系统,便再也找不到可以定位的基点。
“正典天庭”的虚影开始剧烈闪烁,构成它的戒律碑文上,字迹开始错乱、崩溃、重组。
那缓缓降临的青铜傩面,更是发出了剧烈的震颤,其古朴的面部铭文疯狂闪烁,竟在一片乱码中,短暂地浮现出了一张模糊而熟悉的轮廓——那是姜璃的脸。
就在这时,一直承受着万民愿力灌顶的盲童,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空洞的眼眶中,第一次燃起了璀璨如星的光。
他抬起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视那枚代表着至高秩序的青铜傩面。
他张开嘴,用一种不属于孩童的、仿佛历经了万古岁月的沧桑声音,吐出了四个字:
“你,还记得吗?”
青铜傩面猛地一滞。
那降临的威压,那净化的程序,那覆盖一切的意志,都在这一瞬间停顿了。
它仿佛一个精密的机器,被输入了一行无法理解、却又无法绕过的指令。
片刻之后,在一片死寂中,巨大的青铜傩面,竟开始缓缓后退,最终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天穹的裂口,消失不见。
那座“正典天庭”的虚影,也随之如泡影般寸寸碎裂。
虞清昼仰望着恢复了灰蒙蒙的天空,终于明白了。
高等文明也无法面对一个不再渴求“认证”的世界。
当人类宁愿拥抱自己编织的荒诞,也不再跪求一个高高在上的“真相”时,监控本身,便失去了意义。
我们编的神话,轮不到别人来打分。
三日后,笼罩明鉴城的万人幻影渐渐淡去,天地间那股无形的压力也烟消云散。
封神台依旧静静矗立,只是玉册首页那道刺目的血色印记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用世间所有文字书写的、不断变换形态的新生字:
“此界之神,尚未命名。”
盲童最后一次抚摸那棵透明的奇树,树根深处,那根绷断的青铜锁链早已化为齑粉。
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向远方的荒原,的身影在灰色的天幕下,逐渐变得模糊,最终与地平线融为一体。
虞清昼独立台前,风吹起她的发丝。
她忽然感觉掌心传来一阵微痒,低头一看,竟有一缕嫩绿的藤蔓,不知何时从她的皮肤下悄然钻出,正亲昵地缠绕着她的手指,顶端的嫩叶轻轻晃动,仿佛在无声地问她:
下一个愿望,你想写什么?
自那日万人齐吼、傩面退散后,天地恢复清明,却不再有雷劫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