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刘臻将墨先生安顿好,留下大部分食物和清水,自己则稍作伪装,戴上一顶破旧的皮帽,压低帽檐,向着镇南头的“破冰酒馆”走去。
酒馆比想象中更大一些,此时虽是清晨,里面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浓烈的劣质烟草味、汗味、酒精味和某种野兽的腥膻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令人窒息。光线昏暗,人声嘈杂,各种穿着皮袄、携带兵器的汉子围坐在粗糙的木桌旁,大声交谈、喝酒、赌钱。
刘臻的进入引起了一些注意,几道目光扫过他,但见他衣着普通,身形也不算特别魁梧,便大多失去了兴趣,继续各自的喧闹。
他在角落找了一个空位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麦酒,慢慢喝着,耳朵却如同雷达般捕捉着周围的谈话碎片。
大多是关于狩猎收获、皮毛价格、天气以及一些镇上的琐事纷争。偶尔有人提及北边冰原,也多是抱怨最近的怪异和损失,语焉不详,充满恐惧和忌讳。
“妈的,那鬼地方真不能去了!老乔克他们一队五个人,进去就没出来!”
“听说不是狼群?”
“屁的狼群!连个骨头渣子都没找到!像是被什么东西整个吞了!”
“别提了,喝酒喝酒!晦气!”
刘臻默默听着,心中渐沉。
这时,酒馆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入,三个穿着统一制式深灰色皮袄、佩戴着奇特徽章(并非守山人或基金会标志)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们神色冷峻,动作干练,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随后在离刘臻不远的一张桌子坐下,低声交谈着什么,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刘臻心中一动,这几人气息沉稳,训练有素,绝非普通猎户或镇民。他们是什么人?也对冰原有兴趣?
他正暗自观察,身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汉子突然凑了过来,满口酒气地低笑道:“嘿,生面孔?也对那白影子感兴趣?想知道怎么回事吗?请老子喝杯好的,老子告诉你。”
刘臻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那醉汉讨了个没趣,嘟囔着骂了几句,又被同伴拉去喝酒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有用的信息并不多。刘臻正准备离开,另寻他法,目光无意中扫过酒馆最里面一个昏暗的角落。
那里单独坐着一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一件油光发亮的破旧皮坎肩,面前只放着一杯清水,正低着头,用一把小刀专心致志地削着一根木棍,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
刘臻的目光落在他那削木棍的手指上——动作稳定、精准,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绝非普通老人。更重要的是,刘臻敏锐的感知察觉到,此人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与周围酒客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内敛而晦涩,带着一丝阴冷的气息。
这人不简单。
刘臻心中一动,想起墨先生的交代。他沉吟片刻,起身走到柜台,又要了一杯这里最贵的烈酒,然后端着酒杯,缓步走到那干瘦老头的桌前,将酒杯轻轻放在对方面前。
老头削木棍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沙哑地道:“你认错人了。”
刘臻没有说话,只是将墨先生给的那枚古朴的青铜钱币,轻轻压在了酒杯底下。
老头削木棍的手彻底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毫不起眼的脸,唯有一双眼睛,精光内敛,深不见底。他目光扫过铜钱,又看向刘臻,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浑浊。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拈起那枚铜钱,摩挲了一下,迅速收起,然后端起那杯烈酒,一饮而尽。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几乎没人注意到。
喝完酒,他抹了抹嘴,低声道:“后院柴堆旁。”说完,便不再看刘臻,继续低头削他的木棍,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刘臻心中了然,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酒馆,绕到酒馆后方。
后院堆满了空酒桶和杂物,角落里有一个巨大的柴堆。等了一会儿,那个干瘦老头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柴堆旁阴影里。
“墨老头的人?”他直接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
“是。前辈如何称呼?”刘臻拱手。
“叫我‘灰鼠’就行。”老头摆摆手,眼神锐利地打量刘臻,“墨老头自己怎么不来?派你个娃娃来北地送死?”
“墨先生身受重伤,无法前来。晚辈刘臻,受墨先生所托,前来打听北地冰原深处的消息,尤其是近期的异常和可能存在的特殊据点或入口。”刘臻沉声道。
“灰鼠”眯了眯眼:“重伤?哼,那老家伙仇家不少,倒也不奇怪。冰原深处最近确实邪门。”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白影’、‘地声’是真的,不止一拨人栽里面了。但据我零星拼凑的消息,那动静不像是天灾,倒像是人祸!”
“人祸?”刘臻心中一震。
“嗯。”“灰鼠”点头,声音更低,“有侥幸逃回的疯子嘟囔过看到过‘铁房子’从冰里升起来还有穿着‘白壳子’的人影在活动抓人。”
铁房子?白壳子?难道是“基金会”的移动基地或科研站?以及他们的防护服?
“大致在哪个方位?”刘臻急问。
“说不准,”“灰鼠”摇头,“大概在‘巨兽之眠’峡谷再往北的‘永冻湖’一带那地方平时就邪乎,现在更是禁区中的禁区。”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刘臻,“另外,最近镇上来了几批生面孔,都不简单。除了刚才酒馆里那三个‘勘探队’的,还有一伙人,更神秘,深居简出,但似乎在重金招募好手,也要往北边去目标,恐怕和你们差不多。”
还有一伙人?是“逐星者”?还是“影蛇”?或是其他势力?
刘臻心中警兆顿生。情况比他预想的更复杂。
“多谢前辈告知。”
“灰鼠”摆摆手:“消息给你了,情分两清。提醒你一句,不管你们要找什么,水太深,小心没命。赶紧带墨老头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说完,他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杂乱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刘臻站在原地,消化着得到的信息。永冻湖基金会(疑似)的活动还有另一股神秘势力。
他转身准备离开,目光无意中扫过不远处一堆半掩的雪堆,瞳孔骤然一缩。
雪堆边缘,清晰地印着半个脚印!那脚印的纹路与他怀中父亲笔记里某种特殊标记的图案极其相似!是“燃铁誓约”的暗号?
有人不久前在这里留下过标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