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镇的镇口,寒风卷着冰屑,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两名守卫厚重的皮帽下,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北地人特有的、对陌生面孔的天然警惕和审视。长矛微微抬起,矛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对准了步履蹒跚走来的刘臻和墨先生。
“站住!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寒鸦镇做什么?”左侧那名脸上带着冻疮疤痕的守卫上前一步,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口音,目光在刘臻背后的刀柄和墨先生苍白虚弱的脸上来回扫视。
刘臻停下脚步,将气息喘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两位大哥,我们是从南边来的旅人,途中遭遇了狼群和风雪,这位是我叔父,受了伤,急需找个地方休整医治。”他刻意模糊了来历,突出了伤情和求助之意。
“南边来的?”守卫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神中的怀疑丝毫未减,“这季节闯冰原?还带着个病人?你们是活腻了还是另有所图?”他手中的长矛又逼近了几分。另一名守卫则不动声色地挪动了半步,封住了可能的去路。
寒鸦镇作为通往北地冰原的最后据点,龙蛇混杂,对任何外来者都抱有极高的戒心,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透着不寻常的组合。
刘臻心中一凛,知道寻常说辞难以取信。他正思索如何应对,身后的墨先生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气息微弱地说道:“两位行行好老汉实在撑不住了,只想讨碗热水,歇歇脚。”
他演技逼真,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丝毫不似作伪,瞬间将守卫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带疤守卫打量了墨先生几眼,似乎确认他确实伤重难行,神色稍缓,但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镇里有规矩,生人入镇需有保人,或者交十枚银币的押金,限三日停留,不得生事,到期必须离开!”他报出了一个高昂的价格,显然带有试探和刁难的意味。
刘臻身上并无多少世俗钱币,正感为难,忽然想起墨先生之前的交代。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白色象骨,递了过去,低声道:“一位故人让我们来寻镇上的巴图老爹,说见此物或可行个方便。”
“巴图老爹?”两名守卫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同时一变,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带疤守卫接过象骨,仔细翻看了一遍,尤其是触摸到那奇特的温润感时,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再次上下打量刘臻和墨先生,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但警惕依旧。
“你们认识巴图老爹?”他压低声音问道。
“受人之托,前来拜访。”刘臻谨慎地回答,没有透露更多。
守卫沉吟片刻,将象骨递回,对同伴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点头。带疤守卫这才让开道路,语气依旧生硬,却少了之前的咄咄逼人:“进去吧。沿着主街走到头,左拐,看到挂着黑熊头骨的院子就是巴图老爹家。记住,在镇上安分点,别惹麻烦,不然巴图老爹也保不住你们!”
“多谢。”刘臻接过象骨,搀扶着“虚弱”的墨先生,缓步走进了寒鸦镇。
一入镇内,一股混杂着燃烧牛粪、烤焦肉食、皮革、烈酒以及冰雪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镇子不大,街道狭窄,地面是踩得硬实的冰雪混合着泥土。两旁是低矮粗糙的石屋木房,窗户大多蒙着兽皮,透出昏黄的光亮。一些裹得严实的身影在街上匆匆行走,或是在屋檐下低声交谈,看到刘臻这两个陌生面孔,无不投来或好奇或冷漠或警惕的目光。
这里的气氛压抑而紧绷,仿佛一根拉满的弓弦,与外界的严寒一样,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两人依照指示,沿着主街前行。街道两旁偶尔有店铺开门,多是铁匠铺、皮货店和酒馆。铁匠铺里传来叮当的打铁声,皮货店里挂着硝制的兽皮,酒馆门口则站着几个眼神彪悍、挎着刀斧的汉子,默默地喝着烈酒,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刘臻二人。
刘臻能清晰地感受到好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背后的刀和略显鼓胀的行囊上。他不动声色,将墨先生护在内侧,眼神平静地回望过去,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的“哑光”短剑剑柄上。那些目光与他对视片刻,大多移开,但仍有少数如同毒蛇般阴冷地黏着。
终于走到街道尽头,左拐进一条更窄的小巷。巷子深处,一个简陋的木栅栏小院出现在眼前。院门上,果然挂着一个风干皲裂的黑熊头骨,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来客,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院门虚掩着。刘臻轻轻推开,搀着墨先生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堆放着各种兽皮、兽骨、狩猎工具和劈好的木柴。一座低矮的石屋冒着淡淡的炊烟。屋门打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即便穿着厚厚的臃肿皮袄,也能看出骨架的宽大。头发灰白杂乱,如同被风吹乱的鸟巢,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风霜痕迹,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雪原上的苍鹰。他嘴里叼着一个黑乎乎的烟斗,此刻正眯着眼,打量着不请自来的两人,目光在刘臻和墨先生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刘臻手中的那枚白色象骨上。
“巴图老爹?”刘臻开口,将象骨递上前,“一位姓墨的先生让我们来找您。”
老猎人巴图接过象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骨片,眼神闪烁了一下,吐出一口浓烟,声音低沉沙哑:“墨?那老家伙还没死?哼,进来吧。”他侧身让开门口,语气谈不上热情,却也没有拒绝。
屋内陈设简单粗陋,却收拾得干净整齐。中央是一个石头砌的火塘,塘火正旺,上面吊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铁壶。温暖的气息驱散了外面的严寒。
巴图示意两人在火塘边的木墩上坐下,递过两碗热水,自己则靠在门框上,继续抽着烟斗,目光再次审视着他们,尤其是状态萎靡的墨先生:“怎么回事?墨老头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你们又是什么人?”
刘臻斟酌着用词,将事先商量好的说辞道出:“途中遭遇意外,墨先生为护我受伤。他让我们来此,说老爹您或许能提供些帮助,让我们在镇上暂歇,并打听些关于北边冰原的消息。”他隐去了第七研究所和“燃铁之心”等关键信息。
巴图眯着眼听着,烟雾后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北边冰原?哼,那地方是给死人去的。你们打听它做什么?”
“寻人。”刘臻言简意赅。
“寻人?”巴图嗤笑一声,“冰原上除了冻僵的骨头和发疯的野兽,还能有什么人?你们要找的,只怕早就喂了冰狼了。”
刘臻沉默以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巴图与他对视片刻,又看了看气息微弱的墨先生,最终磕了磕烟斗,道:“墨老头既然让你们来,这情分我认。你们可以在我这柴房歇脚,管你们三天饭食。但镇上的事,少打听。北边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而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最近那边不太平,邪门得很。”
“不太平?”刘臻心中一动。
“嗯。”巴图压低了声音,眼中带着一丝忌惮,“近一个月,好几支进去狩猎或采药的队伍都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偶尔有逃回来的,也疯了,胡言乱语说什么‘白色的影子’、‘地底的声音’、‘冻不住的火焰’哼,总之邪性得很。镇上的好手都不敢轻易往深处去了。”
白色的影子?地底的声音?刘臻与墨先生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描述,似乎与“它”的力量或是“基金会”的某些实验体有些相似?
“多谢老爹告知。”刘臻沉声道,“但我们仍需前往。”
巴图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年轻人不知死活。罢了,你们自己决定。要打听消息,可以去镇南头的‘破冰酒馆’,那里消息杂,但也乱得很,管好自己的嘴和钱袋。”他不再多言,指了指院子角落一个堆放杂物的简陋柴房,“地方小,自己收拾。吃的一会给你们送过去。”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里屋,似乎不愿再多交谈。
刘臻搀起墨先生,来到柴房。里面堆满干柴和杂物,勉强能清理出一小块地方铺上干草容身。虽然简陋,但至少有了一个遮风挡雪、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安顿好墨先生,刘臻仔细检查了四周,确认没有明显的监视或隐患。
傍晚,巴图果然送来了一盆炖肉和几个粗面饼子,食物简单却扎实温热。他放下食物,看了一眼状态似乎好了一些的墨先生,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刘臻先喂墨先生吃下一些,自己才快速吃完。食物的热量驱散了部分寒意。
夜幕降临,寒风呼啸,镇子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犬吠声和更夫打更的梆子声。
柴房内,墨先生靠在干草堆上,低声道:“巴图此人,外表粗豪,内心精明,且极重诺言。他既答应庇护,三日内应无大碍。但他显然所知有限,且对冰原深处心存忌惮。欲知详情,恐真需去那酒馆探听。”
刘臻点头:“我明日便去。”
墨先生沉吟片刻,从贴身之处摸索出一枚样式古朴、边缘有些磨损的青铜钱币,递给刘臻:“若在酒馆遇到难处,或想打听更隐秘的消息,可找一个叫‘灰鼠’的人,将此物给他看。他是墨家早年布下的一个暗桩,专司打探北地消息,或可信赖,但切记,非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
刘臻郑重接过铜钱收好。墨先生果然还有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