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摩托车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引擎发出疲惫的嘶吼,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茂密的树影不断掠过,山风带着湿润的泥土和腐叶气息,吹拂在脸上,与沙漠戈壁的干燥灼热截然不同。
刘臻紧握着车把,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蜿蜒延伸、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这条通往深山老林的路,他只在童年时跟随父亲走过寥寥数次,记忆早已模糊。父亲当年选择在此建造那处隐秘的木屋,或许正是看中了它的与世隔绝。
父亲的遗体已安葬,入土为安。但那份沉重的失去感,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如同这山间的雾气,更加浓郁地包裹着他,渗透进骨髓。世界仿佛失去了颜色,只剩下灰白。
机械地根据残存的记忆和地势判断方向,摩托车艰难地爬坡过坎。数个时辰后,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山谷深处,密林掩映之下,那座熟悉又陌生的木屋终于出现在眼前。
木屋比记忆中更加破败。屋顶积满了厚厚的落叶,有些地方已经塌陷,露出朽坏的椽子。墙壁的木料被风雨侵蚀得发黑,爬满了藤蔓。门廊前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台阶。
一切,都透着被漫长岁月遗弃的孤寂与苍凉。
刘臻停下车,熄了火。引擎的轰鸣声消失后,山林间极致的寂静瞬间涌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反而更衬得人心空落。
他推开半歪斜的篱笆门,踩着及膝的荒草,走到屋门前。门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一股混合着灰尘、霉味和淡淡木头腐朽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粗糙的木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早已熄灭的壁炉,角落里堆着一些蒙尘的工具和几个钉死的木箱。墙壁上挂着几件锈蚀的农具和一把老旧的猎枪,枪管已经锈死。
这里与其说是一处居所,不如说是一个临时歇脚的据点,透着父亲一贯的简洁与实用,也映照出他长年在外奔波、少有归家的生活。
刘臻默默走进屋内,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寸角落。灰尘在从窗户破洞透入的光柱中缓缓飞舞。这里的一切,都残留着父亲生活过的痕迹,冰冷而真实。
他将背上的行囊放下,里面是父亲所剩无几的遗物和那些沉重的秘密。他没有立刻开始翻找,只是静静地站在屋子中央,任由悲伤和孤寂感如同潮水般一次次冲刷着早已麻木的心神。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整理。他需要清理出一处可以栖身的地方,也需要仔细检查父亲是否在这里留下了什么。
清扫灰尘,修补漏雨的屋顶,整理杂物机械的劳动暂时麻痹了神经。他将壁炉清理干净,找来干燥的柴火点燃,橘红色的火光跳跃起来,驱散了屋内的阴冷,也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随着清理的深入,他开始更加仔细地检查屋内的物品。桌子抽屉里只有一些早已失效的纸张、铅笔头和几枚生锈的钉子。床铺下空空如也。墙壁和地板都检查过,没有发现暗格或密室。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几个钉死的木箱上。
他用工具撬开第一个箱子,里面是一些换洗衣物,早已霉变。第二个箱子是一些常见的野外生存工具和备用零件。第三个箱子最重,里面是几本厚重的、用油布包裹的书籍——并非父亲的研究笔记,而是些关于地质学、气象学、古代神话传说的普通学术著作,书页间夹着一些父亲手写的读书札记和疑问。
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他注意到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一个木箱,箱体材质与其他不同,是一种更坚硬的暗色木材,接缝处似乎做过防水处理。钉子也钉得格外牢固。
他费了些力气才撬开箱盖。
箱子里没有衣物或工具,只有一件东西——一个用深色皮革严密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刘臻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他小心地取出包裹,入手沉甸甸的。解开缠绕的皮绳,掀开皮革——
里面是一把带鞘的直刃长刀。刀鞘是黑色的、某种不知名的皮革制成,没有任何装饰,只有经年累月摩挲留下的温润光泽。刀柄缠绕着暗色的防滑绳,同样简洁实用。
他握住刀柄,缓缓将刀抽出。
刀身并非现代工业打造的亮银色,而是一种沉黯的、仿佛历经无数淬炼的暗青色,刃口却锋利无比,在火光下流动着冰冷的寒芒。刀身靠近刀格处,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发现的符号——那是一个抽象的、如同山峦叠嶂般的印记。
这个印记,刘臻瞳孔微缩。他曾在父亲极其早期的一本笔记扉页上见过类似的图案,旁边标注着两个字——“守山”。
“守山人”的印记?这把刀是“守山人”的信物?父亲为何如此郑重地将它藏在这里?
他仔细检查刀鞘和皮革包裹,再没有其他发现。父亲留下这把刀,是为什么?防身?还是另有深意?
他将刀放在一旁,重新拿起那个暗色木箱,仔细敲打检查。箱底似乎有些松动。他小心地撬开底层夹板——
夹板下,并非空间,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极其细小的字迹!是父亲的笔迹!
刘臻心中一震,连忙将木箱拿到窗边,借着光线仔细辨认。
那些字迹并非近期所刻,墨迹早已深入木材,显然有些年头了。内容并非研究数据,更像是一份极其简略的、加密般的个人备忘录和联络名录!
“庚申年,于黑水峡遇‘守山’遗族,赠刀示警,言‘门’动非孤例,西陲‘风眼’将启,嘱慎往。”
“壬戌年,接‘档案馆’密函,调査员‘朱鹮’叛逃,携‘秘钥’残图疑似西行,遇‘守山’拦截,下落不明,疑与‘基金会’涉......”
“丙寅年,‘守山’长老传讯,‘地脉’枯竭加速,‘它’之低语逾频,疑与上古‘断龙台’遗迹异动有关,坐标......”
“‘守山’内部疑生裂隙,一支主张‘封门’,一支主张‘导流’,争执日烈。”
“若事不可为,可往‘雾隐林’寻‘守山’最后的‘引路人’,示刀为信,或可得助。”
一条条简短的信息,跨越了漫长的年代,记录着父亲与那个神秘莫测的“守山人”组织之间断续的联系、获得的警示、以及委托的调查。其中提到了多个陌生的地名(黑水峡、风眼、断龙台、雾隐林)和事件(“朱鹮”叛逃、秘钥残图、守山内部分歧),信息支离破碎,却勾勒出一个隐藏在主流视野之外、同样在密切关注并试图应对“门”与“它”的危机的古老组织的身影。
父亲并非完全孤军奋战!他早年间与“守山人”有着深厚的渊源和合作!而这把刀,就是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