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雨林的庇护,踏入“死亡沙海”的边缘,仿佛一步从湿热的绿狱跨入了灼热的炼狱。
眼前是无边无际、起伏连绵的金黄色沙丘,在烈日炙烤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天地间只剩下刺目的白与灼人的黄。狂风卷起沙粒,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抽打在脸上、身上,发出永无止境的嘶吼。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肺里最后一丝水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沙尘。
这里,是生命的绝对禁区。
刘臻用厚实的头巾裹紧头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却布满血丝的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松软的流沙中。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身后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风沙无情抹平。“溯源者”提供的指南针在手中微微颤抖,指针固执地指向西方,但在这片天地一色的混沌中,方向感本身都变得脆弱不堪。
白天的酷热足以烤焦一切,他只能选择在清晨和黄昏时分赶路,正午则寻找沙丘背阴处或偶然出现的风蚀岩柱阴影,挖掘浅坑躲避烈日,保存体力。夜晚,气温骤降,呵气成霜,他不得不将所有的衣物裹紧,依靠体内烙印那点微弱的温热抵御严寒。
干渴是最可怕的敌人。水囊的重量每一天都在减轻,他严格控制着饮水量,嘴唇早已干裂出血,喉咙如同被砂纸摩擦。食物是硬邦邦的肉干和压缩饼干,难以下咽,却必须强迫自己吞下。
孤独与绝望如同附骨之疽,时刻啃噬着意志。放眼望去,除了沙,还是沙。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没有任何地标的变化,只有永恒的风声和自身沉重的心跳。父亲牺牲的画面、未知的前路、沉重的责任,在寂静的折磨下不断在脑海中翻涌。
他只能紧紧握着那枚“定向罗盘”和怀中的金属碎片,依靠它们传来的、指向西方的稳定悸动,以及掌心烙印那不曾熄灭的温热,来对抗这吞噬一切的虚无感。这是他与现实世界、与目标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连接。
第三天,他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沙暴。天空瞬间昏暗,狂风如同发怒的巨神,卷起百米高的沙墙,排山倒海般压来。他拼命扑到一个巨大的、半埋的岩石后,用所有能找到的东西固定身体,将头脸深深埋入臂弯,苦苦支撑。沙粒如同子弹般击打着背部,世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咆哮和令人窒息的黑暗。他感觉自己在被活埋,每一次呼吸都灌满了沙子。
沙暴持续了数个时辰才渐渐平息。他挣扎着从几乎将他完全掩埋的沙堆中爬出,浑身沙土,狼狈不堪,咳出的痰都带着血丝和沙粒。补给品丢失了一部分,水囊险些被刮破。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清理出口鼻中的沙子,重新辨明方向。
第七天,他在一处背风的沙谷中,发现了几具半掩的白骨。白骨身旁散落着一些早已锈蚀报废的装备残片和一个破裂的水壶。看衣着和装备风格,似乎是几十年前的探险者,最终倒在了这片绝域。刘臻沉默地看着他们,心中警铃大作,更加小心地计算着水和食物的消耗。
第十天,指南针的指针开始出现轻微的、毫无规律的摆动。周围的能量场变得异常混乱和稀薄。掌心的烙印传来一阵阵微弱的、被干扰的刺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搅动着这片区域的法则。金属碎片的共鸣也变得时断时续,不再稳定。
他明白,自己已经进入了沙海的核心区域,“溯源者”警告过的危险地带。这里的环境变得更加诡异,常理开始失效。
白天,他数次看到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海市蜃楼,并非普通的绿洲幻象,而是扭曲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古城遗迹影像,甚至有一次,他仿佛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在幻象中一闪而过,对他急切地挥手,却转瞬即逝。他知道这是幻觉,是疲劳和能量干扰共同作用的结果,但心绪依旧难以平静。
夜晚,温度低得可怕,星月无光,四周黑暗中偶尔会传来非自然的、如同低语又如同哭泣的诡异声响,干扰着他的心神,让他无法安眠。有两次,他甚至在守夜时感觉到有无形的、冰冷的东西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带来刺骨的寒意,但肉眼什么也看不到。他全力催动烙印,才将那寒意驱散。
第十五天,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磁暴过后,他手中的“定向罗盘”发出一声轻微的哀鸣,指针疯狂旋转了几圈,然后彻底停滞不动,无论怎么敲打摇晃,都再无反应。
它失效了。
最后的、最可靠的方向指引,消失了。
刘臻站在一座巨大的沙丘顶端,望着四周完全一致、毫无特征的死亡之海,心沉到了谷底。头顶是灰蒙蒙的天空,连太阳都难以分辨具体位置。风沙依旧,却带不来任何信息。
他彻底迷失了。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沙潮,瞬间淹没了他。水只剩最后小半袋,食物也即将告罄。体力在无尽的跋涉和恶劣环境中消耗殆尽。失去了方向,所有的坚持都变成了笑话。
他瘫坐在滚烫的沙子上,望着无边无际的黄色地狱,第一次产生了放弃的念头。或许,父亲的路注定无法走通;或许,所谓的“初始之壁”根本就是虚无的传说;或许,他应该就此长眠,与这片沙海融为一体。
就在意识即将被绝望吞噬的瞬间,怀中那枚沉寂许久的金属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灼热起来!不再是温和的共鸣,而是一种尖锐的、带着强烈警示意味的刺痛。
同时,掌心烙印也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针扎般的悸动!指向并非西方,而是侧后方某个特定的方向。
有危险?还是别的什么?
刘臻猛地惊醒,强行压下绝望,警惕地站起身,望向碎片和烙印共同警示的方向。
远处的沙丘之间,空无一物,只有风沙漫卷。
但那种危险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他眯起眼睛,将感知力提升到极限,仔细扫描那片区域。
渐渐地,他发现了异常——那片区域的沙粒流动轨迹似乎有些不自然的扭曲,空气中的能量波动也比其他地方更加紊乱和阴沉。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贪婪和恶意的意念波动,如同隐藏的毒蛇,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