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驿路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愈发难行。荆棘丛生,道路几乎被彻底吞噬,只能依靠“引路杖”对地脉的微弱共鸣和掌心烙印那持续不断、带着奇异召唤感的刺痛来辨别方向。刘臻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密林中艰难穿行,心中反复回想着周远日记中那句“凶险异常,勿近”的警告,以及父亲信中“一线生机”的模糊指引。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预示,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交织,加剧了前路的不确定性。但那来自西南深处、与烙印共鸣的召唤感却异常执着,推动着他无法回头。
天色微明时,他穿过一片异常茂密、散发着奇异清香的古木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座孤峰突兀地耸立在面前,峰顶并非尖耸,而是被人工削平,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平台。平台边缘,残存着一些断裂的、雕刻着繁复星象图案的巨大石柱和基座,风化严重,却依旧能感受到当年的宏伟。平台中央,是一个由整块黑色巨石打磨而成的、直径丈许的浑天仪状圆盘,圆盘上刻满了深奥的刻度、星轨和山川脉络,中心有一个凹陷的孔洞,形状与“引路杖”的底端再次吻合!
这里就是周远提到的“观星哨”主遗址?好一处古老而神秘的所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岁月沧桑和某种恒定能量的气息,让人心生敬畏。掌心烙印在此地的悸动变得格外强烈和清晰,手杖也发出低沉的嗡鸣,与脚下这座石台产生着深层次的共鸣。
刘臻小心翼翼地踏上平台,脚下的石板刻着模糊的星图。他走到中央的浑天仪旁,仔细观察。圆盘上的刻痕虽然古老,但保存相对完好,尤其是中心区域,刻着一个与父亲星图、银色织物上风格一致的核心阵列符号。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将“引路杖”插入中心孔洞。
嗡——
手杖顶端的黄色晶体瞬间爆发出柔和却明亮的光芒!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如同流水般沿着圆盘上特定的星轨和脉络刻痕迅速蔓延流淌,顷刻间点亮了整个浑天仪!无数星光线条在黑色的石盘上交织闪烁,构成一幅浩瀚而动态的立体星图投影,与天空中的晨曦和残星交相辉映!
与此同时,刘臻掌心的烙印灼热无比,一股庞大的、古老的信息流仿佛通过手杖涌入他的意识!并非具体的文字或图像,而是一种抽象的、关于星辰运行、地脉流转与能量潮汐的韵律和规律!他仿佛瞬间听懂了这座石台的低语,明白了它亘古以来的使命——观测、记录、平衡。
这就是“谐调”?一种与天地自然共鸣的状态?
星光流转,最终在圆盘西北边缘的一个特定刻度区域汇聚,形成一个闪烁的光点,并指向平台下方某个特定方向。那里是下一个节点的方向?还是。
光芒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黯淡下去,手杖恢复原状。刘臻拔出杖身,感到一阵精神上的虚脱,但脑海中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明悟。父亲追求的“谐调”,或许并非某种技术,而是这样一种与天地沟通的状态?
他顺着刚才星光指示的方向望去,那是平台边缘一处不起眼的、被藤蔓覆盖的岩壁。他走上前,用手杖拨开藤蔓,发现岩壁上有一道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需要特定角度才能发现的缝隙!缝隙内侧,似乎有金属的反光?
他用力推开沉重的、伪装成岩石的金属门(门轴竟然依旧顺滑),里面是一个狭小的、人工开凿的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密封的、涂着防锈油脂的铜制圆筒!筒身上刻着一个熟悉的符号——父亲私人笔记的标记!
父亲在这里也留下了东西?
他心脏狂跳,小心地拿起铜筒。筒盖有螺纹,拧开后,里面是一卷用油布包裹的、保存完好的文件。
他展开文件。最上面是一张更加精细的、绘制在特制皮革上的区域星图,范围比银色星图更小,但细节惊人,精确标注了以“观星哨”为中心、辐射周边山脉水系的能量流向和数个关键的、极其隐秘的“谐调点”。其中几个谐调点的位置,与银色星图上的节点重合,但标注了更多的注意事项和警告。
星图下方,是几页父亲的字迹。字迹恢复了早期的工整和冷静,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凝重:
“余遍寻古籍,印证实测,终窥得‘守旧’之路之皮毛。‘谐调’非术,乃道也。需顺天时应地脉,而非强求逆转。”
“此间‘观星台’,乃古之‘哨塔’核心,亦为‘星轨’西路重要辅点,借此地势可窥探‘源初波动’之微妙变化,然其本身亦是一处强大‘锚点’,需谨慎维护,失衡则祸及方圆。”
“附图所标‘谐调点’,乃维系此地平衡之关键,亦为通往下一处‘古哨’遗址之路径。然切记,能量流转,生生不息,切勿固守一点,需循环往复,始得安宁。”
“余于此地驻足七载,所得仅此。然‘门’之惑未解,反愈加深重。‘观星哨’所‘观’之‘星’,非仅天上之辰,恐亦关联‘门’后之秘?然力有未逮,不敢深究。”
“后世若有人至此,循图而行,慎持‘钥’力,或可暂保无虞。然终极之谜,恐非人力可企及。慎之,慎之。”
信的末尾,没有署名,只有一个代表“困惑”与“止步”的复杂符号。
刘臻缓缓放下信纸,心中波澜起伏。父亲在这里研究了七年!他确实找到并部分理解了“守旧之路”和“谐调”的本质,但他也在此遇到了瓶颈,对“门”的困惑加深,并最终选择了止步和警告!他甚至不敢深究“观星哨”真正观测的对象。
父亲最终放弃了吗?那么他的“赎罪之途”又去了哪里?
他将父亲的新星图与银色星图对比,路线基本吻合,但细节更加丰富,标注了那些需要定期维护的“谐调点”。下一个主要节点,就在西北方向三日路程外的另一处山脉隘口。
他收好铜筒内的所有物品,走出石室,重新掩好门。站在观星台上,眺望西北方向,群山叠嶂,云雾缭绕。
就在这时,他怀中那本周远的日记本,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他吃了一惊,取出日记,发现烫手的源头竟是日记本边缘夹着的一页、之前从未注意到的、对折的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