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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别无选择,唯有向前(2 / 2)

远处多也城前,焚烧尸体的臭烟令人作呕。

得胜的军士们,坐在城墙上,唱着荒腔走板的各方战歌,各种语言,各种姿势。

“阿萨莱姆的盖头,落满了灰尘,莱姆、莱姆,

家里妈妈的脸上,挂满了愁云,莱姆、莱姆。

谁把孩子送到远方,他的脸上挂着苍黄,

莱姆,莱姆,心里流着泪,看起来这么憔悴,莱姆、拉姆。

心疼的辫子,黑得像乌云,莱姆、莱姆,

摇曳的铃儿,碎了妈妈的心,莱姆、莱姆。

刀子就别在他的裤腰啊,骆驼想着故乡,

莱姆、莱姆,远行的人啊,是王旗上的水珠子,莱姆、莱姆。

荒原的风啊,你拂过那些无名的土堆,莱姆、莱姆,

妈妈的帕巾子,湿透了清晨,莱姆、莱姆。

生命如泉水,涌流不停歇,

莱姆、莱姆,我归来时你们都在,莱姆、莱姆。

……”

一场突如其来的胜利,让多也城沸腾。

五颜六色的人们,几乎全部涌上了街头,挤满了城墙下的空地。

他们看着看着,笑容就出来了。

得胜归来的将士,身上未干的血迹。

垂头丧气、衣衫褴褛、几乎赤裸的波斯俘虏。

中央广场上,堆积如山的缴获……

再抬头,多也城爱矮小的城楼上,那个沐浴在夕阳金光中的年轻统帅,有点帅。

身形挺拔如松,身上仿佛镀着一层血色金边。

人们对新来的统治者的怀疑,以及因此带来的战败恐惧,开始破壳和消退。

完全的拥护和信赖,永不可能。

但是慕强的心里,无论世界上哪个地方,都有大群大群的人存在。

李二,和他的这支“乌合之众”,想要立足中亚,叫板欧洲,也需要时间。

这,开局,可以了!

在这片弱肉强食的绝地,强大的武力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统治基石。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变调:

“李将军万岁!”

“立减君万水!”

……

紧接着,更多的人加入,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整齐

很多人,根本不明白这几个音符是什么意思,只是随大流模仿呼喊。

似乎喊出来了,就安全了,舒坦了!

震耳欲聋、仿佛要掀翻多也城的声浪,在铁门关、多也城的荒漠、野草、沙柳、峡谷与群山之间,反复回荡、碰撞。

“乌拉!”

“万胜!”

“万水!”

“万水!”

……

尉迟恭,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中捞出的战神。

他提着那杆饮饱了鲜血、愈发显得狰狞沉重的巨长马槊,大步走到李世民面前,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

“殿下!此战大捷!斩首八百三十七级,俘获五百一十四人,缴获无算!”

“我军……伤亡不足百人!多是轻伤!玄甲军……无一阵亡!仅十一人轻伤!”

说到最后,这个铁汉的声音也忍不住有些颤抖。

这是自太原聚义、征战南北、坐困长安、众王败亡以来,获得的第一次胜利。

规模不大,意义不小。

这,是对过去所有耻辱的一次强力洗刷!

殇,也如同幽灵般出现。

身上的黑甲,沾满暗红,甲叶下端还滴滴答答的流着血水。

“将军,吾等获胜,交令!”

然后抱拳,微微躬身,便即退在一旁。

他气息平稳,仿佛刚刚只是进行了一场日常的骑射练习。

李二微微点头,还礼。

然后走向仍然躬身的尉迟恭,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那结实如铁、沾满血痂尘土的肩甲。

他走近城垛,让所有人看得清楚。

目光,扫过关下沸腾如煮的人群,列队的血迹未干将士,以及堆积如小山的战利品……

最后,投向南方波斯人溃逃的方向,那里烟尘尚未完全落定。

“诸位将士!铁门关的父老乡亲们!”

喧嚣稍微平息,无数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今日之战,只是开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金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铁门关,从今往后,便是我们安身立命、共御外侮的家园!”

“是我们每一位城民的庇护之所!”

“今日之功,人人有赏!”

“战死者,厚恤其家!负伤者,优加抚慰!所有参战将士,按功行赏!”

“缴获财物,大半分与有功之人!”

人群中,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但是!”

李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森然。

“今日亦看得明白,四方豪雄,皆为大国,他们亡我之心不死!”

“阿尔达班虽败,突厥、可萨、拂菻,或许已在窥视!”

“我们要活下去,要活得更好,就不能只靠一次胜利!”

他目光如电,扫过所有人:

“从今日起,铁门关内,唯军令是从!”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操练不懈,武备不弛!”

“四方之敌,无论来自波斯、突厥、可萨,还是拂菻,若再敢觊觎我们的家园——”

他停顿,蓄力,然后声震四野:

“有来无回,片甲不留!”

“有来无回!!”

“片甲不留!!”

“杀!杀!杀!!”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混合着血腥气与狂热的战意。

也震动着古老的铁门关四野,直冲云霄。

惊得起远处山林中栖息的飞鸟,也久久盘旋不息。

是夜,铁门关内举行了自建成以来或许都未曾有过的盛大狂欢。

李二坐在最大的一堆篝火旁,身下垫着缴获的波斯地毯。

观音婢,静静地陪伴在侧,换上了一身相对干净的布裙。

脸上虽仍有倦色,但眼中已有了几分安定与柔和的光,甚至带着一丝为丈夫感到的骄傲。

尉迟恭,带着来自骨血的奔放,与人们中的美女们跳着舞,喝着酒……

篝火外围阴影处,殇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面目模糊。

摘掉兜鍪和面具的他,手中也端着一碗酒,却仿佛与周围狂欢的热浪隔绝。

他沉默地望着跳跃的火焰,那漆黑的眼眸映照着火光,却依旧深不见底,冰冷如初。

他在想着什么?

玄甲军的老兵们,也在不远处大声喧哗。

偶尔瞥向殇的目光,依旧充满警惕与复杂的情绪。

李二端起木碗,却没有立刻饮下。

目光透过跳跃的、扭曲空气的火焰,望向东南方那无尽深邃、繁星开始浮现的夜空。

那个方向,越过千山万水,是洛阳,是长安,是中原。

那儿,是杨子灿掌控下的、已然与他无关的天下棋局……

金谷园的夜晚,那个被“盛唐”故事击溃、嚎哭醉倒、尊严扫地的他,仿佛已经隔着一层灰雾变得模糊而遥远。

那些关于另一个“李世民”的辉煌与罪恶,却如同淬火的烙印,深深烫在他的灵魂深处,时刻传来隐痛与……一种诡异的灼热。

耻辱吗?

是的,深入骨髓。

刺痛吗?

无时无刻。

但此刻,在这异域寒风的吹拂下,在胜利后微醺的、混杂着血腥与葡萄酒的气息里,那刺痛之中,似乎又滋生出了别的东西。

一种冰冷的、炽烈的、不甘人下的、甚至带着一丝模仿与超越欲望的野望!

去他娘的弑兄逼父,去他娘的霸占弟媳,去他娘罪孽与血污……

只有“贞观盛世”,才为为“天可汗”!

我李二,被扔到这世界的边缘……难道就不能?

“白匈奴再临”!

他想起殇提及的、关于这片土地上相距不远的一个传奇,曾经有来自东方的白色魔鬼(指嚈哒人,即白匈奴)席卷此地,所向披靡。

或许吧,我就是!

历史,就是充满轮回与巧合。

李二仰头,将碗中酸涩而灼热的波斯葡萄酒,一饮而尽。

西行的史诗,无论主动还是被动,情愿还是屈辱,已然开始谱写。

在这铁与血、旧怨与新知、控制与反抗交织的复杂图景中,轰然成就了它的第一页。

铁门关的传奇,这执笔之人,名叫李二。

尽管这支笔的笔杆,似乎并不完全由他掌控。

但他已别无选择,唯有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