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刚过,苍穹中就响起阵阵闷雷,狂风乍起,吹得草木飘摇,风里仿佛藏着一只无形的手,肆虐到哪里,哪里就花残柳败。
热闹喜庆的夏家庭院,登时变得肃杀冷清,待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时,院子里已是空无一人。
雨势越来越大,宛如层层叠叠的帘幕,笼罩了整个世界,天地之间唯有水色氤氲,变成了一片雾蒙蒙的黑。
王子进被安排在客房中小憩,可他根本无心休息,握着绯绡给他的锦囊,看窗外风雨飘摇,雨势如倾。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竟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好似战前的鼓点。王子进被吓了一跳,半分不敢耽搁,忙跑去打开了房门。
只见门外正站着一位着水蓝色衣裙的少女,一把紫竹伞遮住了她半边脸,但从身形声音辨认,正是夏芸云的婢女小薇。
“先生,姑娘闹着要见你,我实在拗不过她,只能来求您见她一面……”小薇话未说完,声音已有些哽咽,只能将脸藏在了伞下。
王子进这才发现,她脸上印着几道红色指痕,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睛中蕴着几分水色,显然是刚刚哭过。
“姑娘莫急,我这就过去。”他一向心软,最见不得美人落泪,即便心中惴惴不安,也硬着头皮走出了房门。
雨落如注,两人挤在一把小小的紫竹伞中。王子进不敢挨近小薇,半边身子被淋得净湿,走路也把好走的路让给她,自己则满腿泥泞。
“先生,你真是个好人呢……”小薇突然含笑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
她如桃心般的面庞,在冷雨中如浸了水的羊脂玉般温润洁白,唇色鲜艳如蔷薇初绽,一双黑眸好似寒星,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她不再是个清丽朴素的小丫头,浑身散发着妖异致命的美。
王子进被她看得心头一惊,忙别过了头默默赶路。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只见滂沱雨雾中出现了一个深沉浓重的影子,却是夏芸云居住的木屋到了。
跟之前不同,木屋大门微敞,留下了一条半尺宽的缝隙,似乎主人在殷切期盼着雨中来客。
“先生,我不能陪您了。”小薇怯生生地捂着自己的脸庞,眼中泪光闪烁,“我怕姑娘看到我又会发脾气……”
“只……只有我一人?”王子进没想到她会临阵脱逃,吓得舌头打结。
“我在门口守着,先生有什么事就叫我,而且你会念诗哄她,姑娘不会伤害你的。”小薇紧紧握着伞柄,指节都因用力过度而变得青白,看样子是真的吓坏了。
事已至此,再无退路,王子进只能硬着头皮推开了木屋的门。
门因沾染了潮湿雨气,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刺耳而悠长,像是殷勤的、来自地狱的邀约。
暗淡的光透窗而过,令室内的景致一览无余,却又不甚清晰,宛如一场沉淀在旧时光中的梦,蒙上了岁月的尘埃,飘摇而模糊。
一个锦衣美人,正坐在妆台前对镜簪花。她腰肢纤细,背影曼妙优雅,好似一只美人瓶。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她边梳妆边轻吟着诗句,“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声音婉转动听,字字都透着哀怨,正是绯绡最喜欢的《春江花月夜》。
“姑娘……”王子进不忍惊扰这美好静谧的一幕,过了片刻才出言发声。
“是浅墨吗?你果然又来看我了。”美人又惊又喜地回头看他,只见朦胧的光线中,她脸上毛发稍减,现出了玲珑娟秀的五官。
“正是小生……”王子进忙以袖遮面,躲进了阴影中。
“浅墨信守约定,今日来得果然早了。”夏芸云婀娜多姿地站起身,向王子进走来,“陪我说一会儿话吧,就像过去那样。”
王子进见她缓缓靠近,生怕被她发现自己是冒牌货,吓得不断后退,可木屋狭窄逼仄,很快他就退到了墙角。
墙角处放着个酸枝木的花架,架子上一盆紫色兰花正优雅盛放,花瓣如蝶翼般在潮湿的空气中轻颤。
王子进一见到这盆兰花,立刻双眼放光,飞快地从花盆中抓了把泥土抹到了脸上。
“浅墨,你在躲我吗……”夏芸云利爪森然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温热的呼吸吐到他的脖颈,如羽毛搔痒,令人浑身发麻。
“怎么会……”王子进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强笑着答,“只是外面下雨,我不小心跌了一跤,弄污了脸,怕被你嫌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