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妹妹小,鸡腿让他们吃。你们这俩做哥哥的,就吃鸡爪吧。”
兄弟俩一时手足无措,尤其长林这憨小子,竟没憋住,“咕咚”咽了口口水。
长山却看向厨娘的脸色,迟疑着不敢动筷。家里的鸡是下蛋换油盐的宝贝。也就年节才舍得杀一只解解馋,还要分一半给二叔家。肉更是紧着阿奶和阿爹先吃——阿娘说过,阿奶在城里辛苦挣钱,阿爹在家干的是最重的力气活,他们兄弟得等阿奶阿爹动过筷,才能吃剩下的。
大儿媳见状,拿筷子虚点着长山笑骂,“看你阿奶做什么?贵人赏的,你吃就是。你阿奶什么时候少过你肉吃?”
苏真真饶有兴致地看过去,心道这大儿媳也是个伶俐人,话里话外滴水不漏,既捧了自己,又夸了婆母解,两边都周全到了。
长林早已忍不住,夹起鸡爪便啃了起来。
长山又看了看母亲,终于也拿起筷子小口吃起来。
大儿子和大儿媳则只捡着近前的素菜下饭。
老头子眼巴巴瞅着厨娘。厨娘被他看得不自在,夹了一大块鸡肉啪地摁进他碗里。老家伙登时眉开眼笑,咧开豁牙漏风的嘴。
二儿媳的目光却时不时瞟向那两碗鸡肉。奈何菜离得远,她又不好意思起身,只得用手肘暗暗杵了杵旁边的丈夫。
二儿子先偷眼看了看自家老娘,见她神色无异,又觑了觑大哥大嫂的脸色——两人面上并无不愉,这才放心给妻子夹了块鸡肉,末了才给自己也夹了一块。
这一切苏真真都看在眼里,她默默扒着碗中的饭,心中暗忖:人无完人,厨娘这一家子能保有如今这份淳朴本分,已然胜过许多装腔作势的道貌岸然之徒了。
此时的她尚不知晓,在不久的将来,自己曾几欲起那毁天灭地之念,却因这农家小院里一幕幕温暖人间烟火,而在刹那间迟疑了。
庄户人家吃饭没那些食不言的规矩。
厨娘扒着饭边吃边聊,“等吃完饭,我就带小姐进山。那山路远得很,一趟来回天都擦黑,今晚小姐就在我家住下,明儿再回城。”
二儿媳从碗沿上抬起头,“进山干啥?”
“拜山神。”厨娘眼皮都没撩一下。
二儿媳“啪”地撂下筷子,“阿娘,你带贵人拜哪门子山神?那山神压根儿就不灵验!”
厨娘这才撩起眼皮正色看她,“要是不灵,咱家这房子是打哪来的?”
二儿媳脸涨得通红,“说破天去它也不灵!当家的天天去磕头跪拜,一跪就是一个时辰,山神也没保佑他当上铺子掌柜!”
苏真真听得暗暗咋舌。一个时辰可是整整两小时,谁能天天耗两个时辰光拜神不干活,指望天上掉馅饼?那馅饼还能自个儿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厨娘白眼一翻,“自己不肯下力气,倒盼着老天爷喂饭!我当年诚心向山神许愿,盼着日子越过越好,转天就跟你阿公去给人扛大活儿。好日子是这么干出来的!神仙能帮你一时,可帮不了你一世!你自己得先动手去干,神仙才能顺道保佑你。你自己都瘫着不动,难不成还指望山神下地帮你薅草?”
苏真真心头微震,没曾想厨娘竟有这般通透见识,这分明是将信仰化作了实干的心气。正因心中笃信所求之事能成,才拼了命去挣。
猛然间,苏真真只觉灵台一闪,仿佛抓住了让生魂归位的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