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盛夏,日头毒辣,临近湖边却有一丝难得凉意。
湖面上荷叶遍布,托出朵朵淡粉。
已有不少人行舟赏荷。
钟晚一行人抵达湖边,几个铜板,问了岸边老翁要了一叶舟。
船是时下最常见的乌篷船。
梁逍和罗十七两人划船,没一会儿,船就飘得老远。
迎面惠风和畅,带着一丝丝淡淡的荷香。多日来萦绕在心头淡淡焦躁,似乎挥之一去。
新的想法便在这时蹦了出来。
钟晚从袖子里掏出笔纸,准备记下大概。
这段时日她愁着画《百墨谱》,已经养成了随时随地作画的习惯。
旁人大抵觉得怪异,但她已经习以为常。
梁逍在前头划船,今日他仍是一袭白衣,晖日中衣襟处细细勾勒着的金线泛着光。
长身玉立前头,身旁的景色无声略过,微风扬起他的发丝、衣角,叫的旁人侧目。
他生就一副定好的面容,眉眼英挺,一双黝黑的桃花眼敛着细碎的笑意。
划船的姿态也是慵懒的,像一只随时都会一飞冲天、自由自在的白鹤。
钟晚短暂的出神,望着梁逍,突然冒出这般不着调的想法。
“梁大哥,换我来吧。”明玥习惯了忙活,自己空闲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便提出帮梁逍划船。梁逍乐得清闲,把船桨给了她。
弯腰,撩开纱帘,步入乌篷船里间。
钟晚正将宣纸的四角抚得平整,垂眸,一脸认真地作画,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梁逍在一旁坐下,略略抬眸。
女人极为专注地伏案,嘟着唇,眉心微微皱起。
随着动作,乌发滑落至胸前,几缕光从隙缝里洒进来,星星点点落在她身上。
伴着外头浆声,梁逍垂眸,喉结滚动了一下。
“梁逍?”钟晚这才看到他,搁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臂。
梁逍慵懒地靠着船身,
有些调笑地看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是那上京赶考的学子呢,如此废寝忘食。”
钟晚大大方方一笑:“最近有事儿忙活,我想着尽快完成呢。”
梁逍轻笑:“能够让我瞻仰大作?”
里间本就狭窄,碎光落在男人身上,他懒懒散散坐着,月白的衣角落在她鞋上。
钟晚心底浮现一抹陌生的怪异感,她下意识收回了脚,随意道:“看吧。”
“唰——”
宣纸被抽走。
梁逍打量着手上的画,原本清淡的眉眼,闪过一丝诧异。
本以为她只是画着玩玩,没想到功底还不错?
宣纸又被重新放回桌上。
男人散漫道:“画得不错。”
夸赞的话听多了,钟晚也只道是寻常。
出于客套道:“才疏学浅,若觉得不对的地方,请不吝赐教。”
“行。”
没想到男人不按常理出牌,一口应下。
他端正身姿,修长指尖点了点:“这几朵荷花重新排列一下,尽量凸出主体。”
见他突然一本正经,钟晚还在迷惑,听到指导意见,再在脑海里重新排列,果然发现比之前的观感好些了,怪不得她方才冥思苦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钟晚给了他一个不吝赞赏的眼神,随口问道:“你平常作画多吗?”
梁逍想起自己又写又画了整整一大摞的《宫廷秘闻》。
“还行吧。”
盯着画,他倒是又想起什么。
“你这画风是跟谁学的?”
甫一瞧见,他便觉得熟悉,再一细想,哦豁,这狂放不羁的笔触,不正是与他如出一辙吗?
钟晚刚想说是“潇洒的刀客”,船身却猛然一震,她整个人朝前扑去,幸而眼疾手快扶住了船舷。
梁逍稳住身形,罗十七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梁哥,有船只撞到我们了。”
听罢,他撩开纱帘,走出去。
恰好图也画完了,钟晚想着出去透口气,便跟着出去,却没想到纱帘甫一撩开,一阵夹杂着荷叶香气的微风刮进来,轻薄的纸张被徐徐一吹,便飘出了船外。
她不经意回眸,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惊,一个箭步冲过想要捞回来。
在距离纸张咫尺之隔时,身旁落下来另一道身影,两人竟是同时伸手,无意间相撞。
船身又是一阵猛烈晃动,风又将纸张带回来,
钟晚握住宣纸,下一瞬,“噗通”一声,身边人落水了。
“幸运儿”却正是梁逍。
“梁哥!”罗十七顾不上和撞船的人周旋,连忙回身过来,盯着梁逍一脸紧张。
梁逍伏在荷花丛中,却一脸平静。白衣飘起,墨黑的发也浮在水面,像一幅黑静谧的水墨画。
钟晚有点儿尴尬,刚才是她把梁逍撞了吧?
忙道:“快上来吧,水里凉。”
长睫挂着晶莹的水珠,男人不紧不慢地抬眸,看着她,“搭把手。”
钟晚下意识伸手,男人借着她的力,另一只手撑着船岸,一个挺身上来。
将他拉上来后,由于惯性,钟晚向后仰去,又急急忙忙回过神,待反应过来时,两人已是近在咫尺,对视着。
男人身上还有荷花池里的水汽,湿透的长衫紧紧黏着身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湿漉漉的,明明长了一双桃花眼,却有一股子禁欲感。
钟晚心口莫名漏跳几拍,下意识往下看了眼,
唔……不得不说,这人看着瘦直,腱子肉却挺结实的。
捕捉到她的眼神,男人的嗓音拖长,带了一丝懒散的调笑:“好看吗?”
钟晚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轻咳一声,道:“刚才抱歉了,我没看到你。”
梁逍接过罗十七递来的干燥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和你无关,是我注意。”
“殿下,不如去前头小岛生个火,把衣裳烤干吧。”
本来今儿日头强烈,衣裳很快就能晒干。
但梁逍打小身子骨就弱,也是近几年才锻炼出来。
罗十七生怕他着凉。
众人循着他话音看去,不知不觉间,小舟竟驶离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