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钟晚自觉打小为了博取祖母的同情,演戏一事炉火纯青,比起梁逍却竟是略逊一筹。

她哑口无言,郁闷之余,甚至有些佩服。

最后,毫无意料,老人家还是觉得梁逍更惨一些,把最后一块桂花糕给他了。

软糯可口的桂花糕被装进竹片编制的篮子里,梁逍拎起它,笑意盈盈地看了她一眼。

“……”

怎么回事?总觉得他在鄙视自己这个“手下败将”。

钟晚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甩一甩衣袖,离开了。

刚迈出几步,身后传来一道笑音:“真那么想要吗?”

男人提着竹篮,似笑非笑地斜倚着一棵树。斜阳漏下来,在他身上形成斑驳的光斑。

钟晚疑惑地看着他。

梁逍勾了勾手,钟晚扯了下嘴角,想看他要耍什么花招,便走了过去:“有事?”

梁逍把篮子提到她面前,懒散道:“想要的话,给你好了。”

钟晚用眼神问他:“你会这么好心?”

梁逍却低笑一声,“姑娘每次遇上我,都是针锋相对的,一盒糕点,换一个和气致祥,合乐而不为呢?”

钟晚抱着手臂:“你想要我说什么?”

男人眼角微微扬起,桃花眼勾勒着潋滟的光泽,他说:“不如你——嗯,求求我?”

“……”

她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正想转身就走,下一瞬,却计上心头,眼底泛着狡黠的光,扬唇道:“好啊,求求梁公子了!”

说完,不待对方反应,便快速夺过他手里的篮子,脚下飞快地走了。

梁逍凝滞片刻,忽地笑出声。

罗十七从暗处走出来,不解地看着他:“殿下,您到底是想吃桂花糕,还是不想啊?”

啪。

折扇敲了下他的头。

梁逍:“你哪儿那么多话。”

罗十七委屈地揉着脑袋:“那您就是……纯粹想消遣钟姑娘。”

梁逍不置可否。

两人朝着北院外走去,突然听到一阵疾呼声:“不好啦,不好啦!有人落水了!”

梁逍抬眸看去,落水之人却正是钟晚。她拼命拍打着水面,神色焦急,好似不会凫水。

他眉梢挑起,一个箭步快速上前,却是下一瞬,眼前掠过一道黑影,率先跳进水里。

钟晚是提着篮子离开时,蹦蹦跳跳,结果乐极生悲,踩到了一颗石子,转头栽进湖里。

呼呼沉沉间,她又被灌了几口冰水,出于求生本能,她拼命怕打着水面。身上却像系着一根秤砣,拽着她下沉,她意识到不妙,忽然想起听人说过,尽量保持情绪平静,才能浮起来。

她狠狠地掐了一把掌心,平复情绪,不多少,有人朝她游来,勾着她往岸边游去。

抬起湿漉漉的眼,她看到,救她的人是曾柳河。

曾柳河把她带回岸边,钟晚伏在地上咳嗽,倒也是无恙。只是浑身都湿透了,湿漉漉的乌发贴在白皙如玉的脖颈上,单薄的夏衫也粘着肌肤,勾勒出魅惑的曲线。

他呼吸一窒,眼神有些直白,下一瞬间,一件宽大衣衫盖在钟晚身上,遮蔽了所有视线。

曾柳河抬眸,撞上梁逍仿佛看穿的幽冷视线。顿时一个激灵,忙爬起来问:“姑娘,你没事吧?”

钟晚裹着梁逍的衣裳,晌午日头洒下来,让她心头的惶然消散几分:“嗯,我没事。”

曾柳河温声道:“没事便好。”

旁边有路人指指戳戳,钟晚实在烦得很,起身就想走,却停顿了下,对梁逍说:“衣裳会还你。”

梁逍只淡淡道:“好说。”

把这两人抛在脑后,钟晚快步回了住处,明玥看到她吓一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钟晚有力无气地解释了几句,明玥忙像如临大敌,去外头找来热水又拿来欢喜的衣裳。

忙完这一通,她才舒服不少,望着案几上梁逍的衣衫,又渐渐神奇一股子莫名的气愤。

丢脸……实在太丢脸了啊啊啊!好端端的落水也便罢了,怎么还被梁逍撞见了?

她把脸蒙在被子里,蹭来蹭去。

明玥看了她一眼,已是见怪不怪。她家小姐就是这样,行为不拘常规,却脸皮薄得很。

-

入夜了,万籁俱寂。月辉像雾一般,笼罩着树梢,夜风拂过沙沙作响。

曾柳河浑身湿透回到住处,打来水洗澡。

月光从窗棂探入,他被温暖的水慰贴,睡意滚滚袭来。

梦里,却躺在一张**。

外头有个曼妙的身影靠近,纤纤玉手撩开纱帘,却正是钟晚。

湿透的轻纱裹着她的玉体,勾勒出妖娆的曲线。

女人眉眼含笑:“曾大哥,你怎么还没起床?”

他呼吸一窒,思绪随之空白,下一瞬,香气袭面,女人滚烫的身体贴了过来。

“今日多亏了你救我。”

呵气如兰,软糯糯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厮磨。

即便已知道这是梦,他却不愿醒来。

纱帘落下,山势起伏之间,像被一场巨大的洪水包裹,他狠狠地溺死在这温柔乡里。

“咚、咚、咚!”

一阵接一阵的敲门声急促响起,把他从梦中拽出来。

朝阳东升,公鸡打鸣。

已是翌日晨间。

这么早来敲门,还敲得如此跋扈张狂,他已知是谁,沉着脸快速穿好衣裳走去。

门开了。

阮覃叉着腰,上下打量他几眼,吊梢眼一抬,讥讽道:“这么久才开,你屋里藏人了?”

曾柳河克制地笑道:“覃儿说笑了,我的心思与你天地可鉴,怎会背弃你?”

阮覃根本不信,一把推开他,在房间里巡视几圈,最后目光落在床边的亵衣上。

曾柳河眸色微闪,拿起搭在案几上的脏衣服,又顺手把亵衣拿起来,笑道:“昨日回来的晚了些,房间里不收拾,覃儿莫在意。”

阮覃却咬紧了嘴唇,一把拽过亵衣,看了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曾柳河正待启唇,脸上便一阵剧痛,硬生生挨了她一巴掌。他低着头,神色晦涩。

阮覃像还是不解气,咒骂道:“你就是下贱!无耻!我爹就是被你克死的!”

阮家是在曾柳河入门后开始没落的。

但其实命运早有安排,阮老爷子只有一个独女,年事已高后便渐渐放纵自己,沉溺声色犬马。

后来被人骗去大半的家财,而阮覃也不是个省心的,骄纵跋扈惯了,把一官家女打伤,虽是免了牢狱之灾,却也最后散尽家财求全。

阮覃却把这事儿算在曾柳河身上,认为是他克了阮老爷,是他改变了阮家的气运。

说是上门女婿,但曾柳河打小无父无母,很久之前就被阮家当做童养夫养着。

失了势的阮覃处处碰壁,尝尽了苦头,而这些怒火都发泄在了曾柳河身上。

毕竟他一直都是无怨无悔,好似没有丝毫脾气的。

而曾柳河对她最后一丝爱意,也在这漫长的折磨中,消耗殆尽。

本该是像往常一般,被打后忍气吞声,就能得到片刻的苟且,只是这一切,盯着她开开合合的红唇,里面不断冒出肆意辱骂他的声音……

心里像是有一根紧绷的弦,“砰”地狰狞一声,轰然断裂了。

阮覃骂骂咧咧半响,被他空洞的双眼盯着,倏然觉得脊背被什么潮湿恶毒的生物爬过。

一阵阵寒意。

她色厉内荏,壮着胆子推了他一下:“你看什么?我说话你聋了吗?”

曾柳河被推着往后退了几步,面容陷在阴影里,再抬眸时,露出一个温柔和煦的笑容。

好似刚才的一幕只是错觉。

他说:“覃儿,我在听呢,时间不早了,我陪你去饭堂吧。”

阮覃这才满意。

她就说嘛,曾柳河就是个软绵绵的窝囊废,怎么可能会像刚才那样气势凛然?

待她转身跨出门之际,曾柳河和煦的神色登时阴沉下来,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成拳。

阮覃和他不在一个院落上工,待从饭堂出来后,两人分道扬镳。

他破天荒的请了假,在外头酒馆喝得酩酊大醉。

迷迷糊糊地抬眼,面前不知何时,坐了个面带斗笠的男人。

他并未在意,又兀自喝起酒。

那男人却悠悠开口道:“你就是阮家那个上门女婿?”

曾柳河抬眼。

没搭理他。

男人却轻笑一声:“听说是个窝囊废。”

曾柳河顿时像被针扎了一般,清醒过来,瞪着他不悦道:“你是谁?”

男人:“哟,这样一看,还是有些硬气的。只是怎么连一个女人都应付不了?”

握着酒瓶的手指因为用力泛白,他猩红的眼,狠狠瞪着男人。

男人并不畏惧他勃然的怒气,笑道:“现在有个机会,让你彻底摆脱她,你要不要?”

曾柳河皱眉看着他,眸色中警惕不减,只见男人从包裹里拿出两样东西。

其中一样,是银票!

他慢慢瞪大眼睛。

他自幼家贫,从未见过如此大额的银票,只一张,便叫他这辈子都衣食无忧。

男人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帘:“我让你帮我杀一个人,事成后,这些都是你的。”

另一样东西。

包裹在油皮纸里,像是粉末状的。

男人:“而你,终于能够摆脱那个女人,过上自己想要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