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我弹劾樊千秋三大罪:尚刑缓德失地!当罢官下狱!
匈奴人的声势比刘彻想像中的更大,云中城似乎已岌岌可危了。
今日朝议,此事定会是议论的焦点:朝中的重臣和老臣,又要爭论该不该派人增援云中城了。
其实,到了现在,已经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了,救不救援,都不能改变云中城將被攻破的结局。
面对十几万敌人,樊千秋怎么可能守得住呢此时此刻,確认城破的羽檄说不定正飞驰而来,也许已经到了灞桥上。
樊千秋很是狡黠,他应该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只是不知道卫氏兄弟、桑弘羊、霍去病这些人,能不能从危城中逃脱。
想到这些人可能会殞命,心肠早已坚如磐石的刘彻仍有些悲慟。这些人若是能保住性命,日后定可发挥更大的作用。
可是,要成大事,这都是难免的。
刘彻真正忧虑的,还是別的事情。
长驱直入大漠的卫青也还没消息,若云中城被攻破,只怕匈奴人会立刻尽数折返回大漠,届时孤军深入的卫青所部便危险了。
说不定陷入重围,更会全军覆没。
若是如此,他这十余年的心血便付诸东流了。
樊千秋可以有无数个,但是卫青只有一个啊。
刘彻侧身在地上找了片刻,便將近处几份堆在一起的帛书拿过来,一份一份摊开在案上。
都是云中城方向的军情,多数是樊千秋派人快马送来的,只有三日前收的那份是西河郡郡守派人送来的:之后便再无音讯。
刘彻將这一个月的军情重读一遍,不禁再次嘆了一口气,看这情形,云中当真凶多吉少。
至少,他看不出来还有什么转机。
刘彻感受到了一股凉意,他不禁抬起头,看了看殿顶,想確认是不是有雨水滴漏了下来。
还好,並没有雨水滴下。
他又重新看向案面,视线最终落在了最右边的那份《劾云中郡守丁充国疑贩盐铁书》上。
刘彻將这奏书移到面前,细细读了起来。
这是匈奴人南下之前樊千秋送来的奏书,也与匈奴人此次南下有关联。
奏书上,樊千秋的字跡如枪戟一般林立,言语非常直白,无任何修饰。
“丁氏疑似纵容眾塞候私贩盐铁於匈奴,触犯货殖禁令,形同通敌,臣边塞总督千秋正抄检罪证,不日即可上呈爰书——”
看完后,刘彻又看向了旁边的一份帛书,字数少了许多,却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臣游击將军千秋率部夜袭匈奴熅火部,斩匈奴数百人,得小裨王首级,谨呈陛下御前,兼为麾下同行诸骑军吏请功——“
百骑劫营,还杀了匈奴人的一个小裨王,不管放在何时,都算一个猛將。
刘彻过往倒是没有看出来,这樊千秋还有领兵驰骋之才,让他当个酷吏,有一些屈才了。
想起樊千秋过往所做种种,刘彻的嘴角不禁浮现了笑意,但是,这抹笑意又很快消失了,而且,脸色还渐渐冰冷凝固下来。
樊千秋今次若是能活下来,当然还要继续委以重任,可也要给他个教训,教他做事更稳重一些。
此子在边塞推行《货殖禁令》不遗余力,成效也好,但行事难免太操切,让边塞的人心有动盪。若乱了大局,便死有余辜!
先罢官,再起復。
不仅可以打磨此子的心性,还能让他更加感恩戴德。
“此刻是什么时辰了”刘彻向门边的內官荆问道。
“陛下,差一刻到辰初。”內官荆连忙向皇帝行礼。
“摆驾未央宫。”刘彻起身,指向了殿门外的雨幕。
辰出初分,君臣百余人齐聚未央殿。
见礼之后,群臣便在丞相竇婴的领起之下,开始了今日的日常议政。
开端自然是商议朝堂上的寻常政务。
淮南国一带出了大股的盗贼,为首者竟自称淮南厉王刘长的私养子。
黄河当中有渔民目睹了青蛟,身长数十丈,掀起的江浪能掀翻大船。
山阳国连续下了十日的大雨,起了秋汛,沿河数百里沦为一片泽国。
蜀郡有百里蜀道被山洪冲毁,行人不通,商贾堵塞,引起黔首议论。
考课將至,各郡国上计吏陆续抵达长安,今年赋税亦一同运入关中。
关中漕渠修至潼关一带,土中巨石颇多,开凿缓慢,不能如期通航。
河间儒生进献古文经,《春秋》两卷、《尚书》四卷,《诗》三卷。
北闕有齐鲁方士跪请,进献帛书一卷,其中所记之术,可让人长生。
零零总总,涉及的方面千头万绪,许多事情看似琐碎,却又很紧要。
诸公一个个依次起身,按制条陈;竇婴稳坐在坐榻上,逐条给回应。
“淮南蟊贼只是宵小,妄称罪王之后,所图非小,疑有內情,令淮南国中尉率国中材官骑士围剿,若人力不足,可徵募正卒。“
“青蛟现世实乃祥瑞,彰显天下有德,然蛟属水,秦奉水德,恐有蹊蹺,不可贸然报祥瑞,令太常卿前往当地,查明此事。“
“今秋比往时雨水多,四处秋汛难免,黄河沿岸的郡国县乡当严防秋汛,驻堤垒坝,如已造水灾,当开仓征賑济,稳定民心。“
“蜀道乃进出之要道,长久阻断將引起蜀中动乱,蜀郡郡守处事不周全,临变失措,难胜任本职,酌撤其官职,交御史议。“
“考课阀阅国之大事,不可荒废片刻,今秋甚寒,给各郡国邸备足精炭。至於赋税,当儘快入仓,登记好数目,不可紕漏。“
“关中漕渠开凿数年,本该来年开通,若有拖宕,將损当今陛下之圣德,大司农可从关中再徵募正卒三万,务必按时开通。“
“儒生献书乃儒林之幸事,然古文经距今数百年,真假难辨,须防沽名钓誉之徒借献书博取恩宠,太常寺当派诸博士考问。“
“方士之言不可不信,但亦不可全信,命长安县令捉拿此人,关入县狱,大刑伺候,观其是否有神异之处,不可放纵在外。“
竇婴不愧为三代老臣,对军务和民政都非常熟稔,寥寥几言,便將诸事打发到该去的去处了。
反观朝臣,儘是唯唯诺诺、垂首聆听的模样,像极了太常寺里对著经学博士俯首帖耳的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