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大战之后,城中故人剩几何悲悲悲!
司马迁擦了擦眼角的泪,稍稍平復起伏的心情,才將城中眾人的近况说了出来。
“卫布今日晨间率援兵来北城镇守,被匈奴人的箭簇射穿手臂,性命无碍”
“桑公与我等在郡守府留守,数次击退衝上来的匈奴人,被匈奴贼寇砍中了后背,失血甚多,昏昏沉沉,却捡回了性命—.”
“其余两府的属官,有死有伤,折损了八成以上,城中八千郡国兵与巡城卒,死伤七成以上,殞命的黔首,更不计其数—.”
“杨仆与马合公,”司马迁皱起了眉头,悲慟嘆气道,“皆为匈奴所杀。”
这几日,都是由司马迁来记录折损和战功,所以他自然对这些事情都一清二楚。
这“生死之事”原本就像一块磐石压在他心头,此刻再从心底翻出向樊千秋上报,既卸下了他心头的重压,也让他再经悲励。
所以说到最后那两句话时,这个史家出身的后生,早已经是两眼噙泪,声音发颤,全然不见过往的儒雅了。
说者心痛,听者又怎可能不受震动,樊千秋与身后的汉骑静静地听著,面色如乌云一般黑沉,无半点喧譁。
尤其是杨仆的殞命,最让樊千秋感到內疚嘆惋:此子原本还要率军平定南越东越,如今还未立下尺寸之功,便折损在了云中。
樊千秋想改变歷史,又怕改变歷史。
“丁公、周公、左公他们呢可——可在城中”樊千秋嘆气后,迟缓地再问道。
“左公十日之前便已殉国,丁公及诸塞候—..”司马迁不顾体面地吸了一下鼻子,又悲道,“无一人回来,恐怕皆已殉国。”
“.”樊千秋早有所料,但此刻听到了结果,仍不免震动,良久才道,“诸公尽忠为国,本就抱有死志,是本將大意了。“
“.”樊千秋说完之后,取下了自己的兜鍪,转身向北边,对著阴山方向行了一个军礼,护在周围的一眾军吏士卒皆如是。
良久之后,樊千才重新转过身来,看向司马迁,坚毅地说道,“司马迁,你且宽心,丁公等人的血仇,本將替他们报完了。,“.””司马迁听到此言,却是愣了片刻,悲愤交加的思绪依旧有一些混乱,一时间,並未完全听懂前者的解释。
今日午后,气势汹汹的匈奴人忽然从云中城溃败而去,放弃唾手可得的大胜,他便猜到奇袭河南地的谋划成功了。
但那时候,城中还不知城外的情形,更不知道樊千秋已经已经率部杀回来了。
直到卫广刚刚派人进城来传信,留守郡府的司马迁才总算对这大局有所了解。
但是,哪怕现在,司马迁也还有些“迷糊”,並不知晓今次究竟取得了多大的战功,更不確定云中郡此刻是否已经转危为安。
他先是看了看远处黑漆漆的旷野,又看了看樊千秋身后的“疲惫之师”,才有些不確定地问道,“將、將军的谋划,成了”
“嗯,白羊部和楼烦部已经覆灭,俘匈奴人四万余口,牛羊不计其数,救出五千大汉黔首,李敢正將他们押来。“樊千秋道。
“將军勇武果决、算无遗策!”司马迁连忙叉手,带著惊讶和感嘆由衷称颂。
“是军吏兵卒用命,是黔首乡梓用命,是尔等用命。“樊千秋摆了摆手说道。
“那城外的匈奴本阵——”司马迁话未问完,便看到一直紧绷著脸的卫广等人终於露出了笑意,他迟疑著问道,“都退了”
“何止连夜退走,他们恐怕一刻都不敢在此处多留。“郑袞冷笑了几声才道。
“这—这千余人,便击退了数万人”司马迁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周围。
“——”樊千秋亦笑了笑,他看了看刚刚走过来的卫广,对著他微微地点头。
“诺!”卫广答完便跑向了自己的战马,不多时,便拿著一个布包袱回来了。
“打开。”樊千秋挥挥手,卫广便打开了布包袱,军臣单于的人头赫然出现。
这人头才割下来一个时辰,面目上的五官依旧很鲜活,乍一看,仿佛还活著。
“这是——”司马迁不解,他並不晓得这人头是何人。
“这便是——军臣单于。“樊千秋平静冷漠地笑了笑。
“使君,莫要戏耍下吏。”司马迁连忙摆手摇头说道。
“本將何时戏耍过尔等”樊千秋似笑非笑故作惊诧。
“—..”司马迁先是一惊,忙东张西望,再压低声音说道,“使君,谎报军情可是重罪。”
“卫广啊,司马行人不信,这如何是好”樊千秋又笑道。
“我等还缴获了单于仪仗、鹰旃狼旗、军臣单于的印信。”卫广正色说道,他回头向身后喊了一声,自有兵卒將这些缴获摆在地上。
“.”司马迁满心狐疑地看了看樊千秋几人,確定后者並非胡言之后,才忙蹲在了地上,仔细地案比核对起来。
半晌之后,他终於將手中那面沾了血的狼旃放了回去,重新將视线转到了那颗首级上,脸上渐渐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何,司马行人,本將可有谎报军情”樊千秋再问道。
“.”司马迁站起身来,后退了两三步,郑重其事地行了个深深的拜礼,抑制不住激动地说道,“將军之武功,堪称大汉第一!”
“言过了,本將刚刚说了,此功当记在军吏兵卒、乡梓黔首、诸公诸官的身上。”樊千秋说这几句话倒不是在作假,而是肺腑之言。
“將军此言有古仁人志士之气!”司马迁再由衷地称颂道。
“丁公他们才有子路遗风——匈奴人已退去,日后收復各关隘亭置城障,要將他们的尸首找到,好好安葬。“樊千秋扶起了司马迁。
“诺!”司马迁叉手行礼,沉声道。
“还有诸公的亲眷,亦要好好善待,想个法子———。”樊千秋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司马迁的双眼又红了起来,流露出了悲戚之情。
“嗯有何隱情”樊千秋蹙眉问。
“下吏该死!十日之前,有细作放入了匈奴贼寇,郡守府后宅被攻破,诸公亲眷,多已殞命,左公便是那一日死的。“司马迁凝噎。
“—”樊千秋心中先一凛又一痛,视线隨之恍惚,往后踉蹌了几步,才站稳了“都、都死了吗”樊千秋神情黯淡无光,颤声追问了一遍。
“只有丁公小子侥倖存活,其余人都—”司马迁不能成言。
“——”樊千秋中一痛,一阵强烈的內疚刻涌上了间。
不仅因为诸公亲眷的殞命,更因为林静姝和霍去病也在后衙!
司马迁刚刚並没有提及二人的安危,但是他们既然留守后衙,恐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