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落英缤纷,桂花花瓣随风打着旋儿,沾在往来人等的衣襟,发梢上。
彭家家眷、应招的厨子仆役、新来的粗使丫鬟们脚步匆忙。
朱漆正门紧闭,众人进出皆走角门。
每每有人经过前院,目光总忍不住瞟向那门扉洞开的正厅,眼底压着化不开的好奇与探究。
朱漆大门外的街道上,行人如织,贩夫走卒吆喝声,车轮轱辘声混杂一片。
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微暖,蒸腾起淡淡水汽。
街道中央,一位青衫老者负手而立,腰间斜插一管玉箫,正凝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
门板上,原本鲜红刺目的五个血手印已被洗刷殆尽。
但若凑近了细看,木质纹理间仍隐隐透出几分暗红痕迹。
老者身形颀长,气度飘逸出尘,自有一股逍遥物外的神韵。
偶有路人目光触及他,顿觉自身粗鄙,竟不敢上前问话,只惊鸿一瞥便匆匆低头绕行。
正厅内,阳光斜斜地爬过门槛,仅在地面投下一道狭长光带,更深处则昏暗如渊。
裘图不知何时已斜倚在宽大的梨花木椅中,右肘支在扶手上,一脚蜷起踩在椅面上,左手则缓缓盘转着乌木佛珠。
黑绸覆面,气息似有若无,宛如一尊沉寂石像。
老者与裘图之间隔着朱漆大门,互不见面。
但方才老者出现在庄外的刹那,裘图便已在阁楼中听到了对方的落脚声。
能在如此近的距离才被裘图察觉,且非刻意隐匿行踪,足见其轻功造诣不凡。
“裘爷。”
张管事轻手轻脚地端上一盏新沏热茶。
裘图并未言语,抬手将其挥退。
随即伸手,掌心轻盖住杯口,阻住袅袅茶香逸散。
微微侧头,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周遭万千气息被瞬间抽丝剥茧。
一股独特的味道被裘图精准捕捉。
那是经年累月浸染在衣料深处的幽微桃花冷香,混杂着海风的咸涩与多种珍稀药材的混合气息。
这味道,可就一点都不难猜了。
再辅以头顶那盘旋不去,透着几分欢快的清越雕鸣,来者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东邪黄药师。
站在门外这般久都不进来,想来是为探查李莫愁的行踪而来。
那便无需理会。
想罢,裘图指间盘转的佛珠一顿,脖颈轻扭,发出细微骨节摩擦声。
这才端起茶盏,凑近唇边轻吹浅啜。
街道上,黄药师眉头微蹙,一手轻抚颌下青须,低声自语,声若蚊蚋,“怪.....”
这莫名的感触来得突兀,一时竟寻不着源头。
近几年,五绝几乎处于半归隐之态,那欧阳锋又乱跑到了金国领地。
南宋武林,唯赤练仙子李莫愁屠门灭派,凶威赫赫,就声势而言,隐有些盖压当年五绝。
黄药师此番亲临嘉兴,倒也并非有着行侠仗义之心。
不过是心生好奇,欲要探查一下这后起魔头的路数深浅,看看较之自己当年手段,究竟差了几分火候。
岂料,李莫愁踪迹未寻到,竟凭空冒出一个自称铁掌帮传人的少年,如此堂而皇之地重掌了何家庄基业。
那裘千仞莫非当真将一身压箱底绝学留给了后人?
可据闻此子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纵是打娘胎里开始修炼,铁掌神功能有几分火候?
想来,不过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罢了。
黄药师念及此,缓缓摇头,眼底掠过一丝淡薄的不以为然。
“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