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声号令,整条巷子瞬间被唤醒。
排水系统成了最原始的通讯网络,家家户户的檐下,各种材质的容器——搪瓷盆、不锈钢桶、旧铁锅——开始此起彼伏地接力传递信号。
无数道看似杂乱的声响,最终竟在暴雨的背景音中,汇成了一段完整而清晰的摩斯电码:“老人已转移,勿扰。”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市政抢修队的大卡车终于涉水赶到。
然而,当带队的工程师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断桥的残存桥基周围,竟不知何时被人用一袋袋沙袋垒出了坚固的简易护堤,极大地减缓了水流对根基的进一步冲刷。
而那条临时搭建的便道上,所有作为标记的桩顶,都缠绕上了一圈圈泛着黄光的铜线,在晨光下形成一条肉眼可见的引导链,确保了夜间通行者的绝对安全。
“这是谁指挥的?”工程师拉住一个路过的居民问道,“这太专业了!”
众人只是笑着摇头,纷纷说不知道,仿佛这固若金汤的工事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只有一个刚刚背着书包上学的小孩,指了指巷子深处楚牧之住的方向,脆生生地说:“守灯人住那儿。”
工程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户人家的门口小院里,正晾着几件刚洗过的湿衣服。
一个穿着寻常家居服的年轻男人正蹲在院角,专注地修理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抬起头,冲这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随即将手里的扳手递给了旁边一个满眼好奇、跃跃欲试的小男孩,示意他可以试试。
那份从容淡定,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无声救援与他毫无关系。
傍晚,雨终于停了。
楚牧之独自一人散步至断桥残址。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被水流磨得光滑的石缝,感受着那份冰冷的湿意。
忽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丝异样的粗糙感。
他拨开表层的湿泥,一枚嵌在石缝深处的碎瓷片露了出来。
瓷片不大,背面却用极细的刻针,刻着一个极小的猫爪印记。
楚牧之的身体猛地一僵,呼吸也停滞了一瞬。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印记,眼底翻涌起外人无法读懂的复杂情绪。
良久,他才缓缓将那块碎瓷片重新埋回泥中,用湿土仔细覆盖好,仿佛在守护一个沉睡的秘密。
当他站起身时,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在他身后湿润的泥地上,他刚刚留下的脚印边缘,竟泛起了一层微弱的荧光,如同被无数看不见的菌类在瞬间点亮,又在眨眼后迅速黯淡消散。
他没有回头去看,仿佛早已习惯。
他只是望着奔腾不息的溪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你们……也在走这条路啊。”
同一时刻,远在数千公里外的巴黎华人街,一家新开张的茶馆里,年轻的女店主正拿着扫帚清扫门槛。
她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门前的青石砖上。
昨夜的雨水流过,在砖石的缝隙间,留下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鬼使神差地凝成了一组她无比熟悉的节奏纹路。
她低头看了许久,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用中文低声应道:“知道了,马上亮。”
回到江南小镇,楚牧之从桥边走回,晚风再次拂过,这一次,风里除了水汽和泥土的味道,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极淡,仿佛是某种错觉。
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皱眉嗅了嗅,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老街深处,陈阿婆家的方向,那股莫名的不安预感,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