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拉得很长,孩子的哭声和老人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气氛愈发压抑。
就在众人几乎要绝望之际,走在最前面的孩子忽然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喊:“看!树上有光!”
所有人抬起头,只见前方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干上,竟浮现出淡淡的荧光。
那不是灯光,而是一圈圈奇异的苔藓,它们竟自然生长成了一个清晰的箭头形状,指向左前方。
众人惊疑不定地跟着箭头的指引走了几十米,又在另一棵树上看到了同样的荧光箭头。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荧光箭头,像一串沉默而温柔的指引,带领着迷失的队伍在黑暗的林中穿行。
在最后一个岔路口,荧光苔藓甚至巧妙地拼出了两个字——出口。
当众人终于走出老林,重见镇上灯火时,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后来有大学的生物学家听闻此事前来考察,解释说这只是某种罕见的磷光菌群,因环境潮湿而大量繁殖,其排列组合纯属巧合。
然而,当时带队的那个孩子却坚定地摇着头,对每一个问起的人说:“不是巧合,是小黑在带路。我听见了,风里有很轻很轻的铃铛声。”
回到镇上,夜色已深。
楚牧之婉拒了陈阿婆留他吃饭的好意,独自一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路过街角时,他发现原本空置的铺面,竟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一间新开的公益书屋,门口立着一块手写的木牌:“无名图书馆——每人捐一本,读百人书。”
鬼使神差地,他推门走了进去。
书屋里很安静,只有一两个年轻人在静静看书。
他环顾四周,目光被书架最顶层一个特别设立的“故事角”所吸引。
那里没有崭新的精装书,而是陈列着十几本封面泛黄、用线装订的手抄本。
他踩着梯子上去,取下其中几本。
《那个不说名字的人》、《会呼吸的灯笼》、《冬天写信的男孩》。
他的指尖在书脊上轻轻滑过,如同触摸一段被尘封的岁月。
他随手翻开一本,扉页后的借阅卡上,记录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
他翻到最后一页,最新的那一条签名,笔迹清秀有力,只写了一句话:
“一个被光蹭过衣角的人。”
那一瞬间,楚牧之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涩而滚烫。
他合上书,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没有惊动任何人,转身离开了书屋。
当晚,月色清冷如水。
他在自家小院里晾晒前些天翻出来的旧衣物。
当他抖落一件褪色的旧夹克时,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芒从袖口飞出。
那是一缕比蛛丝还要纤细的金线,它没有立刻消散,而是在清冷的月光下安静地悬停了片刻,如呼吸般,轻柔地闪烁了三次。
然后,它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缓缓地、义无反顾地飘向了深邃的夜空,最终化作了亿万星辰中的一粒微尘。
楚牧之仰头望着,直到那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消失不见。
他知道,那是系统最后的残丝,是最后一缕束缚,现在,它也终于放开了他,还给了他一个彻底干净的、属于他自己的人生。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动作轻柔,仿佛只是要拂去不存在的尘埃,又像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老朋友,做最后的告别。
从此,山高海阔,他是楚牧之,只是楚牧之。
而在万里之外的巴黎华人街,随着一家新中餐馆的开业,一盏崭新的红灯笼被高高挂起。
灯笼亮起的那一瞬,角落里一堆无人问津的香灰,竟无风自动地聚拢起来,凝成一只小巧的猫爪形状,在地面上轻轻一按。
风过处,留下了一句无人听见的低语。
“回家了。”
夜空格外宁静,星子一颗颗亮得惊人。
晚风不知何时变了方向,不再是春日里的和煦,而是带上了一股沉甸甸的潮气,裹挟着远方水泽和深层泥土的厚重味道,悄然漫过整个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