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在楚牧之的脸上,带来一阵阵细密的刺痛。
他裹紧了单薄的工装外套,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积雪里,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风雪将城市原本的轮廓模糊成一片混沌,只有零星的路灯在风中摇曳,投下惨淡而孤独的光斑。
环岛公交站台的棚顶下,蜷缩着十几个等待奇迹的身影。
他们是这个庞大城市机器在深夜尚未归位的零件,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困在了原地。
一个穿着白大褂、显然是刚下夜班的年轻护士,正将双手揣在兜里,不住地跺着脚,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吹散。
她身旁,一个背着巨大外卖箱的骑手,头盔面罩上结了一层薄霜,正低头用力地搓着冻僵的手指。
还有几个穿着厚重校服的学生,靠在一起汲取着彼此微不足道的体温。
绝望和烦躁在沉默中发酵。
电子站牌早已是一片漆黑,广播系统也毫无声息,仿佛被这冰雪彻底封印。
“都两个小时了,别说公交,连个鬼影都没有。”一个中年男人忍不住低声抱怨,“这鬼天气,站台连个应急灯都不开,想省电想疯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头顶上方,一抹暖黄的光晕毫无征兆地绽开。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黄铜般的温润质感,瞬间驱散了棚顶下的一片阴冷。
众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只见站台顶棚那根锈迹斑斑的铁杆上,不知何时竟挂上了一盏古旧的铜戒灯笼。
灯笼的骨架呈现出暗哑的青铜色,上面雕刻着细密的云纹,灯壁上隐约能看到一个灵动的猫影,烛火在密封的灯罩内稳稳跳动,任凭风雪如何肆虐,都未曾有过一丝摇晃。
楚牧之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灯笼,他再熟悉不过。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系着灯笼的那根麻绳,绳结的系法——三短,三长,再三短。
这是一个早已被遗忘的信号。
是谁?
是谁挂上去的?
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解。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一阵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三下快,三下慢,再三下快。
楚牧之猛地回头,看到了那个裹着军大衣,只露出一双精明眼睛的老李头。
老李头是附近小区的门卫,天冷时总爱到他负责的那个街角驿站里歇脚喝茶。
此刻,他正举着一个老式的塑料保温杯,有节奏地敲击着身旁的金属栏杆,见楚牧之看过来,还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小楚,你教的那首童谣,我孙子天天在家里念叨。”老李头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今早出门,他非把他的‘信号棒’塞我兜里,说爷爷晚上用得着。”
楚牧之失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那不是童谣,而是一套在志愿者内部流传的简易信号规约,是他为了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用最简单的方式教给大家的。
没想到,竟被一个孩子记在了心里。
他的笑意还未散去,那星星之火,已然燎原。
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像是受到了启发,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扣,学着老李头的节奏,在扶手上轻轻敲击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回响。
那个外卖骑手愣了一下,随即掏出手机,没有敲击,而是直接打开了闪光灯,对着空旷的街道,精准地打出了三短、三长、三短的摩斯电码。
那个刚下夜班的小护士,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小巧的笔式手电筒,一明一灭,光束在风雪中划出坚定的节拍。
片刻之间,这座被遗忘在风雪中的孤岛站台,竟变成了一场无声的光影交响。
灯火明灭,高低错落,仿佛拥有了共同的呼吸。
那些闪烁的光点在黑暗中汇聚,竟奇迹般地在空气中拼凑出了一行流光溢彩的大字:“A区就位——等车也是守灯人。”
一束明亮的车灯刺破风雪,由远及近。
一辆白色的家用SUV稳稳地停在了站台前,车窗缓缓摇下,驾驶座上是一位面容温柔的年轻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