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 > 都市重生 > 山河永寂 > 番外·大堤曲 七 棋子

番外·大堤曲 七 棋子(2 / 2)

“承蒙娘娘关照,已经大好了。”他嘴上说着宫里的套话,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讥讽,右手指间夹着一枚白子,轻轻敲打着棋盘。

璇玑无视他的嘲讽,低头去看了片刻,认出是前代国手沈沧浪的纵横谱,不禁笑了:“沈沧浪这盘棋,光我看着你就打过十几二十次,怎么如今还在研究它?”

益阳被她一说,也忍不住莞尔:“我自小就最不喜欢杜工部的诗沈沧浪的棋,觉得他们俩一样的谨小慎微格于规矩,师傅嫌我轻浮,明知道我最讨厌,偏让我去学杜诗研究沈谱。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成了习惯。作诗这种事我终究不是那块材料,下棋么,总算没遇到过高手。只是当年我年轻气盛,纵然打了几百遍谱,不喜欢终究不喜欢。这两日闲来无事重新拾起来,突然发现沈沧浪也合心可意起来。”

夜色浓重,只有一盏孤灯点亮世界上这一个角落。外面的更漏轻轻划过,传不进这深宅偏院。在他絮絮地说着话的时候,璇玑就隔着案子站在他的对面,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唇上,渐渐氤氲了起来。

他就那么清淡地闲聊着,就像是面对一个少年时的玩伴,或者是神交已久的棋友。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淡淡扫过她,落在棋盘上,又从棋盘上回到她的身上。一切都那么自然,既没有刻意的回避,也没有暗藏心机的审视,就好像,面对着的是一堵墙,一幅画那样。

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璇玑感到无比艰难。一切都已经不是旧时了,爱恨纠葛,已经闹过一轮,本来以为是再也不能相见的仇人,没想到还是得硬着头皮来。

见她愣神,益阳反倒先笑了:“你大半夜打扮成这个样子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发呆?”

璇玑眼圈发烫,低下头,强抑着心头的情绪,笑道:“我以为你会要我的命。”

“是吗?”他仍然由着她兜圈子:“你心里,我这么可怕?”

他问话的语气仍然平平淡淡,但声音里有一丝不易捕捉的颤抖,将璇玑心头那根弦拨得叮得一声响。她顿时觉得力气从脚底都溜走了,需要在椅子上缓缓坐下,才能稳住心神。

“我从来没怕过你。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觉得你可怕。”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希望将这些字印刻在他的心里。“益阳,我只觉得对不住你。”

“哈!对不住我?”他突然又尖锐了起来,“所以你今日来,是要补偿我?打算如何补偿呢?定陶纪家虽然富可敌国,但还入不了我的眼。世间事无非钱权二字,想来昭仪娘娘是要给我送权来?”他哈哈地笑:“纪家的钱,父皇的权,璇玑娘娘你现在哪一样都不缺,难怪财大气粗,跟我来说补偿。好,你要补偿,咱们就算一下你该补偿我些什么……哦,不对,你什么都不欠我的。真要细算,无非你住在我齐王府那半年时间的吃穿用度,赶明儿我让人算出个数列出明细给你过目如何?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饭我只当喂了狗,衣服统共不过那么几十件,我齐王府还出得起。就算是头面首饰,如今也未必入得了娘娘的法眼,不过是些玩意儿,随便送了谁就是。咱们俩的帐结清了。”

璇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强行撬开贝壳暴露在风雨里的蚌肉,只能任他冷嘲热讽,没有丝毫招架之力。这意料之中的暴风骤雨真正落在身上,并不疼,却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一切的初衷,算计在此时都派不上用场,她只能长久地沉默着。

这沉默却让益阳惊觉自己尖利言辞下的怯懦。一种被揭穿了的难堪击中了他的骄傲,血液涌上头,看着她默然无言的样子,他突然暴躁起来,手一挥将面前的棋盘扫了出去:“滚出去!”

黑白两色的棋子漫天飞洒,叮叮当当散落得到处都是。甚至有几粒击打在璇玑的身上,真切的痛感让她从窒息中醒觉过来。

璇玑缓缓站起来,撞上他冷硬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来前想好的说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不,此来本就无比荒谬,她不该听信了三奶奶的谋划。纪家人,又有几个懂得眼前这个男人呢?连她纪璇玑,也不敢如此保证。

一切已经没有意义。璇玑要鼓起最大的勇气,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既然齐王殿下有命,璇玑不敢不从。望殿下以后善自珍重,璇玑的罪万死莫辞,他日自有偿罪的一天,请殿下耐心等待就是。”

她站起来蹲身行礼。益阳一言不发,侧身不受。璇玑苦笑了一下,转身要走。脚下却踢到了一粒棋子,发出叮的一声。她低头去看,怔了一会儿才弯腰去捡起来。是一粒晶莹剔透的白子。蹲在地上展眼望过去,刚才被掀翻的棋盘倒扣在不远处,棋子却洒了满地,灯光下,一片亮晶晶。璇玑极缓慢地,将棋子一粒一粒地捡起来。

益阳的目光牢牢落在她身上,似乎是想看透她一举一动背后的目的。这个女人,不会做没有用的无用功。可是那八九十颗棋子,落得满地都是,她极有耐心,每一粒棋子捡起来,都要细细端详,然后放入手心。当手心无法承载更多棋子的时候,便用掀起衣角兜着,像是满满地装载了无数至宝。

“你在干什么?!”他终于失去耐性,大步跨过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恶狠狠地质问。

不知道是因为他粗暴的态度,还是寒冷,她浑身颤抖,几乎语不成声。“这副棋子……我记得。”终于迎上他的目光,眼中的光芒也像满地的棋子一样,莹莹发亮,“定陶山中的别院的亭子里,我们喝着茱萸酒在满山松涛声中手谈;齐王府鹤亭里,你眼看要落败就想出坏招让冬虫偷我的子……我都记得。”

益阳盯着她半晌,长叹息,松手放开她:“忘了吧,忘了好。”

他意兴阑珊,推开璇玑转身走开。

刚走出一步,却发现袖子被她牵住。

“放开。”他低声命令,声音暗哑。

她看着怀里那黑白相杂的棋子。他们都是棋子,任人摆弄,相互厮杀,纠缠不清。她一直这么为自己找理由,作为棋子,只需要按照既定的路线去走就行了,截切围提,每一步都不是自己的选择。然而当棋子离开了棋盘,会是什么后果呢?如果棋子离开了棋盘,哪怕只是短暂的一瞬,那棋子也会拥有这一瞬间的悲喜爱恨吧。

多想,成为离开棋盘的棋子!

眼泪落下来,跌落在棋子上,依旧莹然。

“你……”益阳没有忽略她的泪水,他想冷笑嘲讽,想甩开她的手,将她推到门外去,想把她远远地,踢出他的世界。然而当他伸出手的刹那,就将那些被用来当做盔甲的恨意全都抛诸脑后。“你哭什么!”他的语气依旧不耐烦,一把将她拽入怀中,深深吻了上去。

璇玑一惊之下,本能的反应是将他推开。

棋子稀里哗啦地再次落了满地。

推开他的手却没有离开,紧紧揪住他的衣襟。益阳一言不发地盯着她,那目光铺天盖地,无可躲避。

“我不想……”她说,语无伦次,“我不想……虽然我来,可不应该……找你,不是为了利用你……”

他皱眉:“什么?”

“算了!”璇玑终于放弃,咬住他的唇,搂住他的颈,将自己契入他的怀抱。两具发烫的身躯,积蓄了天长地久般的思念,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轰然燃烧。

他粗暴地将她压在桌子上,桌沿刀刻一样抵住她的后腰,令她的身体像是要被折断一样。内侍服饰的衣襟被拉扯开,贴身的衣物毫不留情地撕扯掉,**在外面的皮肤被寒冷的空气激起大片的栗皮,璇玑觉得自己也许会先被冻死。但仅仅片刻之后,他火烫的身躯随身而至,将她牢牢覆盖住,用他身体的重量,挤压她的身体。

璇玑手臂无意识地挥动,像一个溺水的人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她触手可及的,只有两只棋碗,一个不经意的拉扯,棋碗被倒,冰凉的棋子滚得到处都是。

他的吻密不透风,几乎要将她的魂魄吸走。璇玑手中抓到棋子,死死扣在他的背上。她四肢都缠绕在他的躯干上,体会那种火烫的穿透力。他带着她动,粗粝的桌面尖锐的桌角疼得她眼泪直流,却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他们像是角力,又像是斗法。两个僵硬冰冷的灵魂在火热的躯壳下碰撞,火花四溅,几乎将整间屋子都焚毁。

他突然调整角度,抱着她滚进床里。她手上的棋碗倾泻,两人之间滚入冰凉的棋子,顺着两人的身体向下滑动聚集,这异乎寻常的触感刺激得她失声尖叫,他更加奋力地侵略,棋子与毛发纠缠和皮肤摩擦,似乎无处不在。

璇玑觉得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足以令自己灵魂出窍。前所未有的欲望令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不顾一切地逢迎,用尽所有的力气将他禁锢在自己胸前,每一寸皮肤,每一个触摸,烧得她骨头里发疼。想要更多,不能停止,她就像一个干涸已久的水塘,贪婪地索要着一切。

他却停了下来。伏在她的胸前,轻轻地喘息,紧接着是轻微的咳嗽。汗水从额头,下巴,鼻尖上跌落。

“益阳?”她干咽了一口,闭着眼询问。

他的吻落下来,从额头到胸前,流连不去。

“益阳!”就差一步,她哭了起来,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益阳,益阳,益阳……”

短暂的喘息之后,他重新闯了进来。这一次不再粗暴。如和风细雨,舒缓着两人紧绷的情绪。“别急……”他轻声说,取次花丛,轻挑慢捻,直到她放松下来,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任他将自己搓扁揉圆。璇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从灵魂到肉体都被他掌控在手上,一呼一吸之间,天崩地裂。

她是沉溺于欲望的女人,渴望被巨大的外力碾压,似乎深藏在骨髓中的生命,要这样才能被提取出来。当年的权利,和这一夜的仇恨,都令她欲罢不能。就像是毒药,虽然知道致命,却义无反顾地喝下去,只为了喝下去的那一瞬间生死两极的刺激。

情到浓处,她忘乎所以,死死抱住他的颈子,低声喊:“益阳,益阳,给我一个儿子吧。”

他一愣,立即明白了全部的原委,低低地笑起来,笑意冰凉,瞬间掠走了她全部的热情。

“好,就给你!”

接下来的动作里,柔情蜜意,甚至情欲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成不变的应付了事。璇玑闭上眼,试图忽略疼痛寻找回之前的热烈,但一切已经太迟,无论她做什么,都已经于事无补。她怀中突然一空,益阳已经抽身而起。“益阳?!”是为了弥补还是为了解释,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缓缓穿上衣服,头也不回,只说了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