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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大堤曲 四 回家(1 / 2)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

……

马车奔跑在雪地里,歌声悠悠地从车中传出来。

从襄阳到京城,一路北去,风雪弥漫,关山重重。镜心趴在窗边掀起帘子向外探看,眼中充满好奇。一股凉风扑面而来,顿时呛了满口,歌声卡在喉咙里,半天只憋出一连串的咳嗽。

“告诉你别探头了,不听老人言啊……”齐王的调子老气横秋。他手中捏着酒杯,送到鼻尖深深嗅了吸了一口气,将那股浓烈的香气锁在胸口,良久,才缓缓吐了口气出来。

镜心放下窗帘,好奇地看着,忍不住问:“为什么不索性喝了?一路上只见你糟蹋一杯又一杯好酒,光闻能解馋吗?”

“喝酒会醉的呀。”齐王微微叹息,将酒杯送到镜心面前,“嫌可惜,你替我喝了这一杯吧。”

少女美目流盼,目光在他的面上一转,妩媚地轻笑起来,也不用手去接,蹭过去挨在齐王的怀里,就着他的手喝下那一杯酒,顺势将头埋在他的颈间,轻轻地亲吻。“醉了有什么不好?此中有真意,勿为醒者传。”

“还会李太白的诗?”齐王轻轻笑着,并没有理睬她的问题,捏着她的下巴瞧过来:“不害怕吗?”

她摇头,挣脱前肢自己的那只手,依旧藏进他的怀里:“从没有怕过。”

“还知道装疯?”齐王益阳并不敢小瞧了这女子的胆识。当日他全军覆没,是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孩子舍弃清白潜入襄阳王府,不但成了襄阳王的宠姬,还与骆安取得了联系。襄阳王素来对府中姬妾不薄,如果不是为了将他引入襄阳王的视线,安心做一名姬妾,就此平安终老,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而在自己引起襄阳王的怀疑后,又果断装疯,换取时间,被骆安救出,追随了齐王。

胆识,果断,聪慧,一样都不缺,却为什么愿意为自己做这些。

齐王捉住她的手腕细细抚摩,白嫩的皮肤上,密密麻麻横着十几条疤痕。要让襄阳王相信她真的疯了并不容易,自残也许是唯一可行的法子。只是,对自己能下如此的狠手,却罕见的很。

镜心从他怀里抬起头,小猫一样的眼神,所有男人看了都不禁怦然心动:“当年噩耗传来,我就已经疯了。用不着装,只是把平日里的伪装都卸掉而已。”她用力环抱住齐王的腰,让他伤后嶙峋的骨架,死死膈在自己的身上:“只要爷能回来,只要还能像以前一样,我就是死了,也心甘。”

这样的表白,如何能让人无动于衷。齐王益阳眼神微微颤动,但旋即,便被一丝隐忍强压了下去。“以后,就跟着我吧。”他轻声地说,顺势将她搂在怀里。

紫岳驱赶着马车在雪地里跑了三天三夜,终于赶在腊月二十七那天到了京城。悬挂着朱雀图案的玄色旗子在车顶飘扬,城门守卫立即放行,让他们**。一路疾奔,直到朱雀宫的兴平门外停下,刹时间,一队锦衣护卫围了上来。

齐王从车窗望出去,轻轻笑了起来:“想必他们已经收到消息了。”

镜心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了:“王爷挂着朱雀玄旗大张旗鼓地从京城正门进城,可不就是为了要让皇宫里那些人知道么。”

齐王瞧着她乐了:“你知道的挺多。”

镜心在他的目光下并不退缩,“在襄阳王身边这些年,确实能知道挺多事儿的。”她过去握住齐王的手,也许是大伤初愈的原因,那只手的温度远比自己的低,“大散关遇袭出自自己人的手笔,做主的人却在京城,还有齐王妃……”

他的手猛地抽了出来,“知道的事情也不要说出来,这么多年,你还没有学会吗?”

他裹上一袭黑水貂氅,迅速离开,快得镜心的手还来不及缩回去,手心似乎还留着那冰凉的触感。

齐王一露面就引起不小的**。锦衣护卫里不少老人都与齐王打过交道,立即就有人迎了上来,“齐王殿下!你可算回来了。”

齐王面色仍旧苍白,需要扶着车辕才能站稳。扫了眼前这几十个人一圈,笑了笑说:“败军之将,未死残躯,厚着脸皮回来,老李,你们可不是出来欢迎我的吧?”

领头的那个老李低下头不肯与他的目光接触:“要委屈齐王了。”

益阳冷笑了一声,伸出双手:“来吧。”

两个锦衣护卫哗啦啦地亮出一条铁链,上前就要给齐王拷上,一直在旁边看着的紫岳突然怒吼一声,纵身挡在齐王面前:“齐王是天潢贵胄,陛下独子,你们谁敢!”

益阳轻轻推开他:“紫岳,戴罪之身,不这样见不到陛下的。”

紫岳愤怒地喊了一声:“爷!”

益阳轻笑:“不单是我,只怕连你和镜心也会被看管起来。照顾好她,一切有我。”说完主动从锦衣护卫的手上接过铁链,缠在自己的手腕上,拿着另外一头递出去:“谁来?”

锦衣护卫们本来就对他没有太多恶意,被他这样一来,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老李见左右接无人异议,便笑道:“王爷自己拿着就行,不过是做个样子。”

益阳点头:“也好。”

他说完便不再停留,带着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进了兴平门。

这是他从小出生长大的地方,这里的一树一花一砖一瓦他都是熟悉的。一个人,不论在外面漂泊了多久,遇到了什么样的风雨,颠沛流离出生入死之后,总会有一个地方等着他回去,这个地方就是家。益阳手上的铁链垂落在石板地上呛啷作响,敲得人心发冷。人人都有家,他魏益阳没有。这个他长大的地方里,住着他的亲人,也住着他的仇人。血亲挚爱双全却仍然一无所有,他有的,不过是宫门口外那辆马车,和像铁链一样缠绕着他,提醒着世人的耻辱和仇恨。

走到天极殿外,他站住,仰头看着这座高高在上的殿宇。

这里是朱雀宫的正殿。是皇帝接见外臣,论处刑赏的正殿。无论是罚是恕,都是君上对臣子,而不是父亲对儿子。益阳不易察觉地牵动嘴角,流出一个苦笑。依稀的记忆里,五岁以后,父子这个词,就不再出现在他和当今的皇帝陛下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