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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千疮百孔(1 / 2)

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外面还阴着天,看不见月光。益阳是坐着软兜来的。天市无比熟悉,当年进京,因为脚受伤在这软兜上颇缠绵了些时日。不同的是抬着软兜送他来的是朱岭和青山。

两人仍旧不怎么搭理天市,将益阳送到上次他坐的那张太师椅中坐下,便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黑暗里看不见他的面色。但从他始终沉默不语的静默中,天市觉察到他的凝重。

很好。这正是她想要的。如果他继续轻佻讥诮,也许她就会受不了了。沉默说明他已经明白了这次谈话的内容会是什么。蝶舞果然是个尽职尽责的眼线,将她的一举一动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他。如此也很好,不用再废太多口舌。

咳嗽声轻微响起,他将拳头放在唇边,尽量不事张扬。天市静静等着。这场较量她已经等了很久,深知对方的秉性脾气,如果她先开口,必然会被他引导方向,失去主动。她要等他先开口。

咳嗽终于渐渐平复。

天市无言地送上一杯茶水。

“还以为你不打算理我了。”摄政王看了她一眼,双目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端起茶慢条斯理地喝了。”

还是这么云淡风轻,天市感到绝望。她觉得也许永远也等不到他先开口了。正在犹豫要不要放弃跟他的角力时,摄政王益阳将茶碗放回茶几上,淡淡地开口。

“没错。”

“什么没错?”天市心中砰然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摄政王完全不被她营造的假象所迷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心里怀疑的,想的事情,是真的。”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天市固执地认为,他一定是笑了一下。因为突然她觉得自己很丢脸,似乎自己所执着纠结的事情在他眼中,都只是小孩子的把戏。

“既然你知道蝶舞是我的人,应该也能猜得出她会把你一举一动详详细细告诉我。而我听了你们的对话,自然知道你在哪件事情上钻了牛角尖。”

“那你说说,哪件事?”

“你还在对我一直让你昏睡不醒耿耿于怀,对吧?天市,你不明白,我的安排,都是为了你好。”

天市一愣,仿佛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久违已久的光亮。“为了我好?”她喃喃地重复,只是为了不留给他留下观察自己的空挡。“为了我好?”显然他太自信了,于是就该给他一个诱饵。

益阳叹息了一声:“我怕你伤了自己。”

他上钩了。

天市努力抑制那一股小小的兴奋,轻声问:“你就不怕我再也醒不过来?”

这一回益阳终于笑出了声,虽然只是轻轻浅浅地一声,却让天市心中那根弦啪地猛弹了一下。“天市,我怎么会去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

“是啊,你无论何时都牢牢掌控,不会有意外的。”天市涩涩地说。

益阳一愣,终于察觉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天市,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他苦笑了一下,“一切都结束了,已经都结束了。”

天市过来在他脚边坐下,益阳抓住她的手臂:“地上凉……”

她摇摇头,固执地抱住他的膝盖。腿骨嶙峋,天市的额头搭在上面,隐隐生痛。“都结束了吗?真的?”

他没有回答,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天市咽下涌上喉咙的酸涩,轻轻问:“你这次南下,陛下可有什么交代?”

“他?”益阳没料到她问起小皇帝,愣了愣:“他让你早点回去。”

“你呢?”

“我?”

“你还回去吗?”天市看着他追问。

“天市……”他有些明白症结所在了,欲言又止。

“陛下对你已经有了戒备之心,你急着送我到南边来,是假借我的名义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吧??”天市并不真是在问他,一切已经在她心中拼出了全貌。“那件事后,陛下的威信很高吧?”她苦笑,并不真的需要答案:“那孩子至少不会伤害我。带着我,就一路安全,不是吗?”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对他来说,到底有多少可以利用的地方。

“是……”既然已经明白了她要说的,他索性安心配合。

“大战之后,你不休养生息,却借机清洗朝堂,也难怪惹人忌讳。”

“其实……”

“其实这完全出乎你的意料,对吧?”天市抢着说,“毕竟还是孩子,哪里说得出这种话来。益阳,你是不是怀疑过是我教的?”

摄政王身体一僵,默默将抚在她脑后的手收了回去。

“那话确实诛心,我听到了第一个疑惑的就是谁给这孩子出的主意。你一定也想到了。是陛下把我带回宫的,我又一直在明德殿里,在他身边。你以为是我给他出主意。”

他轻轻地咳嗽,良久终于止住:“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不会是你。”

天市仰起头来,萧然一笑:“当然,那时我就是个疯婆子。”

摄政王叹了口气:“我却独独不知道这事。那小鬼已经会跟我玩把戏了。”

天市伤心欲绝:“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帮着别人来对付你?益阳,这个世界上,你能相信的只有我了,可你还在利用我。”

月亮终于露脸,一缕月光漫进来,直浸到了他们的脚边。天市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裙子,似是要与那月光融在一起般。光线落在她脸上,越发显得她眉目萧瑟,清冷无依。

“那话,是璇玑教的。”益阳抑制住去抚摸她脸颊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解释。

天市一惊,随即恍然,继而不得不苦笑:“太后真是……深谋远虑。”她略带讥讽地看了摄政王一眼,看得他心头一**,自己却浑然不觉地继续说下去:“她知道你迟早会对纪家下手,也知道你必然会清洗朝臣。”

“哼。”益阳哼了一声,“只是这时机的把握可没人教他,主凶剪除,党羽犹存。这一句话不但让我无法继续,还把那些党羽全都拉拢到了他那边。咱们这位陛下呀,可真不能小觑。”

天市头枕在他的膝盖上,突然一切都不想追究了:“天下是他的,你不也就踏实了吗?由他去吧,何苦出力不讨好。”

“天市……”

“那个三年之约,还有效吗?”

益阳无奈地捧起她的脸:“天市,听我说。”

她顺从地抬头,月色清冷,将他的头发染得丝丝发亮。天市一怔,活生生像是看见了他满头白发生。那张脸,已经和当年初见时很不一样。生死一劫,他消瘦了太多,憔悴了太多。看着这样的他,满心的怨霾竟也发作不出来了。

“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了。天市,我怕答应了你的,实现不了。”他轻轻地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天市,我的腿废了。”

“你人废了吗?”天市听不得他说这样的话,蓦地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你不还是那个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摄政王吗?不还是能让我即使知道被你利用,还会死心塌地想要和你续那三年之约吗?你说这话算什么意思?你就这样放弃了?”

“天市……”他惊讶地看着她,半晌忽然笑了:“你长大了。”

天市恼怒起来,“别顾左右言他。魏益阳,你对得起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