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避重就轻地聊了一会儿,两人都渐渐沉默了下来。
天市起身:“我看你还在忙,不给你添乱了。再不回去蝶舞也该着急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到底没什么表示,点了点头:“也好,你还虚的很,老神仙应该告诉过你,还魂丸只能支撑你两个时辰。”
天市沉默地点了点头起身,他却还握着她的手不放。天市便又站住,委决不下要不要把手抽出来。
“天市……”他像是有话要说,于是她耐心等着。半晌,他终究笑了笑,放开她:“吃好睡好,你很快就会好的。”
有什么在半空晃悠悠地颤了颤,到底还是没能落下。
苍山洱海四季如春。
天市自醒来后每天都在蝶舞的搀扶下沿着木栈绕湖而行。苍山高绝,山顶积雪终年不化,而雪线下却树林茂盛百花盛开。洱海由雪水汇聚而成,清澈沁凉。苍山高拔,云烟变幻不定,洱海妩媚,宁静明媚。果然是人间少有的神仙境地。天市每日晒着太阳临波照水缓缓而行,每每到了水榭便停住。
水榭前总有三两个文官模样的人等候摄政王的接见。天市见到他的机会并不多。他比较忙是一个原因,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是天市心头更重的负担。
关于那日之后的事情,都是听蝶舞转述的。自身相关自然清楚明白,更多的则是她从那日的全貌。
就在她和紫岳被箭羽钉在雪地里的同时,那座高楼里也正上演着惊心动魄。摄政王只手空拳在三名苍玉护卫的追击下杀了纪煌,自己也身受重伤。关键时刻居然是小皇帝力挽狂澜,带领临时投诚的剩余苍玉抵抗住了府兵的围攻。摄政王的援兵攻破防守赶到时,小皇帝浑身浴血却奇迹地没有受任何伤,剩下那些护卫战死一半,还剩下四个,后来都受重赏封了爵位进御林担任御前侍卫。
事情并没有就此了结。
摄政王被救醒后,简单处理伤口后便马不停蹄地带兵前往定陶将纪家满门收监押送回京。此举自然激起了千层浪,雒阳王为首的纪党联络京畿重营的首领企图谋反,这本就是摄政王算计里的,自然落入圈套。于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军队中的纪氏势力被整肃一清。
本来朝中还有些重臣也跟纪家不清不楚,按照摄政王的本意,是要一查到底,赶尽杀绝。倒是小皇帝出来说了句话,让摄政王不得不放弃原计划,赶回京城,于是才看到了天市的情形,将她带到苍山来。
“陛下说了什么话?”天市追问。
其实很多人也都想知道。小皇帝的话并非在外人面前所说,他其实也就是对着内侍发了句牢骚,偏偏这牢骚却让摄政王知道了。
“陛下说那话时正好我在,亲耳听到的。”蝶舞兴致勃勃地说:“他说,‘皇兄这是要把他王府的幕僚都送进朕的朝堂吗?’”
天市听了一惊,这话说的好诛心,难怪摄政王听了立即回京。这全然不像一个孩子的口吻。而以摄政王的手腕,如果君侧竟然有这样厉害的人物,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究竟是谁,在指点小皇帝?
心思千回百转,嘴上却不露半点风,天市笑道:“幸亏了这句话把他给招回来了,不然我还是明德殿里的一个疯婆子呢。”说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她问蝶舞:“你说过,王爷见了我立即就带着我离开京城了?”
“是啊。那时虽然派出人手去找,可没有白云老神仙的消息呢。王爷说,他一定在南方,这一路往南总能找到。果然是这样……”
天市没有再听她后面说了什么,心头怦怦直跳,忽然间觉得有些悲苦有些可笑,归结到最后,却是浓浓的失望。
原以为经历过一场生死之后,有些东西会看淡。毕竟他不顾自己的身体,千里奔波为她治病,又在她醒转的第一时间守候在床头,要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天市以为,有了这些,她可以忘记一些事情。即便不能两厢厮守,终究也有过心意相通生死与共的时刻。
然而一切突然变了味道。
天市起身向外走,蝶舞惊诧,追着她出去:“姑娘去哪儿?”
天市站住,平抑了一下心情,问道:“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他知道我何时清醒,偏偏会守在我的床边?”
蝶舞料不到她突然提起这事儿来,愣了一下,有些疑惑:“那日王爷到了,跟白云道长商量一个时辰,出来说让把给您喝的药给停了……”
“哦,对对对……”天市使劲儿拍自己的额头,“是我糊涂了,真笨。”她一边说,一边匆匆出门。
黄昏时下过雨,一出门便踩上了一小洼积水。水面上密密地浮着白色的小花,想来是被一宿风雨摧落的。天市怔怔看着脚下,一任冰冷的积水将鞋袜湿透。蝶舞看见了十分惊慌,“哎呀,怎么弄湿了。姑娘快回去把鞋袜换了,别伤了身子才好。”
她不由分说地把天市拉回屋里,找出干净鞋袜来,蹲下给天市换。
天市脑中一片混乱,看着她忙前跑后,心头一直弄不大明白的某些关节豁然贯通。“别忙了。”天市抓住蝶舞的胳膊,阻止她跑开,盯着她的眼睛问:“你很怕王爷吗?”
蝶舞一惊,抬头看着她,“我……”
“不用说了。”天市已经明白,挥挥手,“不用换鞋了,我哪儿也不去,你下去吧。”
蝶舞不放心,又唠唠叨叨地叮咛了半天方才留下天市去了。
天市坐在窗边的小几旁。小几上摆着一副棋盘,天市若有所思地抓起一把棋子,从手中漏出,叮叮咚咚地落在棋盘上。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的同时,摄政王益阳从外面进来。
不出所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