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竹停下脚步,雨滴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我们要做的不是复制传统,是让它重生。”
接下来的三天,她们拜访了四位绣娘,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八岁,最年长的已经八十二。
每个人的针法都有微妙差别,但无一例外都抱怨现在年轻人不肯学这门手艺。
“机器绣多快啊。”一位绣娘边绣边说,“谁还愿意坐在这儿一针一线地耗眼睛?”
回bJ的火车上,沈秀竹一直看着窗外。田野和村庄在眼前掠过,她手里捏着一块绣片,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纹样。
“我想试试把苏绣用在旗袍上。”她突然说,“不是大面积刺绣,只在领口和盘扣上做点缀。”
工作室里顿时忙碌起来,沈秀竹选了最轻薄的香云纱,颜色是极淡的月白色。
她让每个人都在绣绷上练习最基本的针法,直到手指被针扎了好几个小孔。
“太复杂了。”林晓雯扯掉第十次失败的尝试,“传统针法根本不适合量产。”
沈秀竹拿起绣绷,仔细端详绣片上的针脚,她找来剪刀,小心地拆掉几处过于繁复的绣线。
“简化不代表粗糙。”她边说边示范,“我们要保留神韵,但减少针数。”
经过整整一周的尝试,他们终于改良出三种既保留苏绣特色又适合量产的针法。
沈秀竹亲自在旗袍领口绣上简化的缠枝纹,又在盘扣上点缀细小的梅花图案。
第一件样品完成时,正好是午后。阳光斜照进工作室,那件月白色的旗袍静静挂在模特架上,领口的绣纹泛着细腻的光泽,盘扣上的梅花精巧别致。
“真美。”林晓雯忍不住感叹,“既古典又现代。”
沈秀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平旗袍下摆的褶皱。
沈秀竹站在样品前看了很久,最后转身对助理说:“去请我姐来看看。”
火锅店的霓虹招牌在夜色中熄灭最后一抹红光。
叶妍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后门。
空气中飘散着麻辣底料的余香,她深吸一口气,却感觉连呼吸都带着疲惫。
她低头看了眼腕表,心里咯噔一下。
末班公交车应该已经在十分钟前驶离了站台。
街道空旷得让人心慌,只有几片落叶被夜风卷着打旋。
她小跑着赶到公交站台,站牌上的时刻表确认了她的担忧。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咬着下唇,盘算着走回家需要多久。
正当她踌躇时,巷口传来一声清脆的车铃响。
叶邵凯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单脚支地停在阴影里。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头发比平时更乱了些,车把上挂着一个军用水壶。
“你怎么......”小妍话还没说完,就被哥哥打断。
“妈让我来的。”叶邵凯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上车。”
自行车后座绑着厚厚的棉垫,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小妍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坐了上去,叶邵凯等她坐稳,才蹬起脚踏板。
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规律的声响,夜风拂过耳际,带着初秋的凉意。
小妍注意到哥哥骑得很稳,刻意避开了所有坑洼处。
她想起这些天在火锅店的辛苦,而这些天每晚回家,桌上总是留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其实你不用......”小妍轻声开口。
“别多想。”叶邵凯立即打断,背脊挺得笔直,“就是顺路。”
可是从学校到火锅店,再到家的路线,根本一点都不顺路。
小妍抿了抿嘴,没有说破。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路面上,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小妍看着哥哥的背影,发现他的肩膀比记忆中宽厚了些。
记得刚来到这个家时,叶邵凯还是个会偷偷把她书包藏起来的叛逆少年。
有辆车从旁边驶过,车灯晃过的一瞬间,小妍瞥见哥哥额角的汗珠。
“我是不是太重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叶邵凯哼了一声:“轻得跟羽毛似的,坐好别乱动。”
路过一家还在营业的杂货店时,叶邵凯突然刹住车。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粮票,买了两根红豆冰棍。
“补充点体力。”他把冰棍递过来,眼神飘向别处,“妈说你在长身体。”
冰棍在夜风中冒着白气,甜腻的红豆香让人心安。
小妍小口小口地吃着,感觉一天的疲惫都融化在这份甜意里。
越往家骑,路灯越稀疏,有一段路特别黑,叶邵凯放慢了速度,轻声说了句:“抓紧点。”
小妍犹豫了一下,轻轻揪住哥哥的衣角,布料洗得有些发硬,但很干净。
“今天......有客人夸我们服务好。”她突然想和哥哥分享点什么,“说我们店的调料台特别干净。”
“嗯。”叶邵凯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接话,“你本来就很爱干净。”
这话说得别扭,却让小妍鼻子一酸,她想起刚来这个家时,因为洁癖被两个哥哥嘲笑娇气的往事。
车轮碾过一段石子路,颠簸了一下。叶邵凯立即稳住车把,回头看了眼:“没事吧?”
“没事。”小雨轻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哥哥的衣角。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叶邵凯忽然开口:“下周我就要去体校报到了。”
“真的?”小妍惊喜地问,“是拳击专业吗?”
“嗯。”叶邵凯的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笑意,“教练说我有天赋。”
小妍想起哥哥房间里那些被翻烂的拳击杂志,还有沙包上磨损的痕迹。
她第一次真诚地说:“你一定会成为很棒的拳击手。”
夜色更浓了,星星点点地亮了起来。
快到四合院时,叶邵凯突然刹车,他单脚撑地,从车把上解下水壶递给妹妹:“喝点水。”
水壶里的水还带着余温,有淡淡的茉莉花香。
小妍小口喝着,听见哥哥状似随意地说:“明天晚上我还会来接你。”
“不用麻烦的......”小妍连忙说。
“不麻烦。”叶邵凯打断她,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路灯下,小妍看见哥哥的耳根微微发红。
院门的灯笼已经亮起来了,暖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拓出一方温暖的天地。
叶邵凯稳稳停下车,等妹妹跳下后座,才推着车往院里走。
“哥。”小妍突然叫住他。
少年回过头来,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谢谢你。”小妍轻声说,眼眶有些发热,“冰棍很甜。”
叶邵凯愣了一下,随即别扭地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