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店门又被推开,叶昭带着三位老人进来。
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但腰杆挺得笔直。
“秀兰,这几位是赵大哥的家属。”叶昭介绍道,“赵大哥以前是我们连队的,转业后身体一直不好,家里比较困难。”
沈秀兰连忙招呼他们坐下,亲自端上暖锅。老太太起初有些拘谨,但尝了口汤后,眉头舒展开来:“这味道真好,暖到心里去了。”
叶昭低声对沈秀兰说:“赵大哥去年走了,留下老母亲和残疾的儿子。我看他们生活实在困难,就想能不能让大娘来店里帮帮忙?”
沈秀兰看看老人布满老茧的手,又看看她身边沉默的中年男子,点点头:“正好店里缺个洗菜的,要是大娘不嫌弃,明天就能来上工。”
老太太耳朵灵,听到这话顿时眼眶发红:“这怎么好意思……”
“您别客气。”沈秀兰握住她的手,“我们这儿工钱可能不多,但管两顿饭,暖和和的汤管够。”
这时李婶那桌吃完要结账,听到这番对话,插话道:“赵大娘,您就答应吧,秀兰这儿活不重,都是街坊邻居,互相有个照应。”
其他食客也纷纷附和。赵大娘抹抹眼角,终于点头:“那谢谢你们了。”
午后,店里来了更多好奇的街坊。都是听说这儿有新式暖锅,想来尝个新鲜。
小煤炉排成一排,蓝色的火苗映着一张张红扑扑的脸。
王主任带着街道办的同事过来,尝过后连连称赞:“这个好,又暖和又实惠,比大火锅方便多了。”
沈秀兰趁机推荐:“要是街坊们想吃,咱们店还能送外卖,连炉子带锅一起送去,吃完明天再来取就是。”
这个主意顿时引起兴趣,好几家当场就预定了晚上的暖锅。
傍晚时分,赵大娘又来了,这次带着一小坛自家腌的咸菜:“秀兰,这个给你加点菜,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腌菜的手艺还行。”
沈秀兰尝了一口,咸鲜适口,正好解辣:“大娘,您这咸菜真好,明天开始咱们店的小菜就拜托您了。”
赵大娘脸上笑开了花,那点拘谨终于消散了。
打烊前,李婶特意又来了趟,身后跟着几个邻居:“秀兰,明天我们老姐妹还想来,你这暖锅吃起来热闹,比一个人在家吃饭强多了。”
沈秀兰一边清点当天的收入,一边笑着应道:“欢迎啊,以后咱们这儿就是街坊食堂,大家想吃什么尽管说。”
路灯亮起时,叶昭来接沈秀兰回家。看见店里还坐着几位闲聊的老人家,他有些惊讶:“这么晚还有客人?”
沈秀兰数出当天的盈利,比平时多了三分之一:“街坊们说这儿暖和,舍不得走呢。”
赵大娘最后一个离开,她拉着沈秀兰的手:“秀兰,明天我早点来,把咸菜都带来,你这店好,让大家有个说话的地方。”
送走所有人,沈秀兰站在店门口,雪花又开始飘落,但店里留下的温暖似乎还在空气中流淌。
叶昭锁好门,轻轻揽住她的肩:“回家吧,孩子们该等急了。”
沈秀兰点点头,最后看了眼招牌。路灯下,那几个字闪着柔和的光。
腊月初八的清晨,寒风卷着零星雪花扑打在秀兰麻辣暖锅的玻璃窗上。
沈秀兰正带着王春梅和赵大娘熬腊八粥,店里弥漫着糯米和红枣的甜香。
“姐!”
清脆的喊声从门口传来。沈秀兰抬头,看见一个裹着军大衣的年轻女子拖着两个大编织袋站在门口,刘海结着白霜,鼻尖冻得通红。
“秀竹?”沈秀兰放下粥勺快步走过去,“怎么不提前拍个电报?”
沈秀竹摘下毛线手套,哈着白气搓手:“厂里停产了,我寻思着干脆来燕京找你。”
她踢踢脚边的编织袋,“姐,这些都是宝贝。”
沈秀兰帮妹妹拍掉身上的雪,注意到编织袋里露出画纸的边角。
她拎起一个袋子,沉甸甸的。
“先喝碗热粥。”沈秀兰盛了碗腊八粥递过去,热气腾腾的粥碗暖着沈秀竹冻僵的手。
沈秀竹三口两口喝完粥,迫不及待地拉开编织袋拉链。
里面不是衣物,而是一沓沓画纸。她抽出几张铺在餐桌上,眼睛发亮:“姐,你看这些。”
画纸上用彩色铅笔描绘着各式服装,还有几件连衣裙的领口绣着精致的花卉图案。
每张画稿旁边都标注着面料和配色,字迹工整。
“这都是你画的?”沈秀兰轻轻抚摸画纸,指尖擦过一条喇叭裤的流畅线条。
沈秀竹点头:“我在服装厂打了三年版师,这些都是根据港台杂志改的。”
她抽出一张画着丝绒长裙的稿子,“现在南方最流行这种料子,咱们北方还少见着呢。”
沈秀兰仔细翻看画稿。
这些细节让她想起前世九十年代流行的款式。
“你画得真好。”沈秀兰抬头看妹妹,“有什么打算?”
沈秀竹咬了下嘴唇:“我想做服装生意。南方现在好多私人服装厂,面料便宜工价也低。”
她抽出几张画稿摊开,“这些款式在BJ肯定好卖。”
王春梅凑过来看热闹,拿起一张画着刺绣衬衫的稿子:“这衣服真俊,比百货大楼的还时髦。”
赵大娘眯着眼看:“这裙子腰身收得好,显身段。”
沈秀兰沉吟片刻,将画稿仔细理好:“今晚住下,咱们好好商量。”
晚上打烊后,姐妹俩挤在沈秀兰的卧室里。画稿铺了满床,台灯的光晕染黄了纸页。
沈秀竹盘腿坐在床上,比划着讲解:“广州白马市场有批发档口,深圳那边有港资服装厂,我打听过了,坐火车去一趟,路费住宿加起来不到两百。”
沈秀兰拿起一张丝绒连衣裙的画稿:“这种面料成本多少?”
“南方按米卖,好的丝绒一米十五块左右,能做一条长裙。”
沈秀竹翻出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数字,“先做样衣,找裁缝店代工,一件加工费五块,要是卖得好,再找小厂批量生产。”
沈秀兰走到衣柜前,打开锁着的抽屉,里面是龙虾馆的账本和一个铁皮盒子。
她清点出八百块钱,又从盒子底下取出一个存折。
“这是三千块,我原本打算开分店用的。”沈秀兰把存折推给妹妹,“明天先去邮电局取钱。”
沈秀竹瞪大眼睛:“姐,这太多了……”
沈秀兰按住妹妹的手:“这钱不是白给的,你要去南方考察市场,买面料样品,找加工厂,每笔开销都要记账。”她顿了顿,“你就是咱们的采购总监。”
“采购总监?”沈秀竹重复这个陌生的词,眼睛渐渐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