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在南陀伽耶留仙山的殿门前求见十夜已经整整三年。
三年时间，一千零九十七天，每一个早晨，她都会伴着霞光，在太阳升起的时间准时到达峰顶。那也是过去的十夜雷打不动起床的时间。她总会在他醒来之前到达，希望他能在起床后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然而，宫殿的大门却从未有一日对她开启。她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十夜。
她不仅没有受到十夜接见，甚至连一个人影子都没有见到。但她分明能感受到一股视线，透过万千院墙上缀着的纱帘向她而来。
会是十夜吗？
像，又不像。
那股视线里，带着隐约的敌意与不甘。甚至带了些许嫉妒。
像是因为敌意她能理解，然而不甘？嫉妒？似乎没有那份必要。
十夜从来都是不屑西天的那一套的。她现在的身份，不论是无量身、菩萨、还是佛陀，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他坚信着往生六道才是这个世界的根本法则。他只信他自己。
于是不甘和嫉妒又源于哪里呢？
繁忙如他们，凝个法诀，便已身在十万八千里远。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门”只不过是摆设而已。般若很想闯进去问个清楚，但理智让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莽撞。
三千年前的她或许会不管不顾、不计后果，但现在的她更愿意选择不动声色地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展现自己的诚意。而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地、激进地去寻求一个结果。
换句话说，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她心愿已足，至于他还爱不爱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不重要，为什么还要去？”太霄不是不知道般若这三年在干什么，他也知般若执着，只在她坚持徒步上山一年后，问过她一次。
般若回答说：“因为……他爱不爱我、回不回应，都不重要。但我要让他知道，我有多爱他。”
她不介意一年、两年、三年……甚至一百年、一千年。只要十夜还在这里，她就会每天都来。
她爱他，已经深入骨髓，溶于血液，与生命一样绵长。
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她就有永恒的时间去爱。
所以，她要去见，她也并不是那么着急地见面。
这一日，在般若准时踏入留仙山峰顶时，同样的被人窥伺的感觉比以往更早地到来。不甘、妒忌、敌意有增无减。她分明能感觉到，这种敌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但这种被人窥伺的感觉很快又消失，就好像看她的人突然下定了决心一般离开了。
而视线离开的方向，是留仙山的另一头。它消失在了茂密的原始丛林里，烟瘴弥漫之中。
因为曾修得金身的缘故，般若对黑暗的一切都异常敏感。
南陀伽耶处在归墟，山的阴面人迹罕至，没有人出入。
在那种异样的视线消失的一瞬间，天地似乎都为它离开的方向打开了一个缺口。不少妖魔鬼怪、山精妖邪都倾巢而出。它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舔着流满哈喇的舌头，在等待肥肉的降临。耳边，也全是它们异常兴奋的咆哮。
是十夜离开了吗？
她不确定。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山的阴面有危险。
来不及细想，在被破开的入口即将关闭的一刹那，般若也随之跳了进去。去到了山的阴面。
最后一丝光线被阻隔，风云变幻，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下一瞬，黑暗之中，陡然亮起无数双眼睛，它们一动不动，眼镜也不眨地望着她。般若内心被吓了一跳，但表面却十分镇定。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镇定，以至于它们也摸不清般若的底细，让它们不至于轻举妄动。
它们只是盯着她，眼珠子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般若向台阶下走了几步，发现它们并没有攻击的意思，渐渐地便放下心，索性任由这些眼睛盯着自己，当它们是灯火，为自己照亮了前行的路。
般若一路追着前面模糊的白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