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这种事,一般本人不出面的,都是让媒人负责传话牵线,况且高殷身为皇帝,他的家事就是国事,这种事往往涉及太常卿、宗正卿等多个部门,正式的纳聘场合还有司徒、尚书令等朝廷三公级别的高官出面参与仪式。
然而斛律家现在情况特殊,仅靠上面那些官员,高殷又担心他们传不好话,比如他让某个官员来,这官员若恰好仇视斛律氏,或者以为高殷要羞辱斛律氏,就故意把话从皇帝想要娶亲,扭曲为“你们家也配嫁入皇室,现在至尊给你们面子,识相的早点自己了断”——他倒是爽了,但这样把高殷和斛律家架在火上烤,让高殷一通操作全部白瞎,哪怕事后把这官员杀了都没用。
所以高殷亲自来了,先把婚事说好,连高演也带在身边,证明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承蒙至尊垂青,实乃家门之幸。只恐孙女年幼失教,有失礼数……”
“哪里的话?朕和阿灵也算有数面之缘,缘分尚在皇后之前。彼时已有心意,却蹉跎至今,倒是朕的不是了。”
几人客气了几句,谁都知道高殷所说的“蹉跎”是怎么回事,只要没摆平娄氏,哪怕天保还活着,斛律家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现在的局面,就让高殷一方轻松了许多,双方充分交流了关于帝王纳妃的意见,高湜等宗王近臣还时不时插科打诨、调节气氛,众人显是聊得极为愉快。
眼见天色将黑,高殷便起身,金光武都祖孙三代连忙行礼致谢,高殷握着斛律光的手,拍打他的手背:“只是有些委屈明月了。”
明月流露出不解:“不知至尊是何意?”
高殷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只是汝家,陈山提的四女、封子绘的四女、李祖勋之女、也就是我的表妹,还有您的女儿……呵呵,要娶的可真多。”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大批纳娶,那大概会办一个大型的婚礼,四家联嫁,同日入宫,毕竟高殷现在是皇帝了,总不能收个妃子还要四处跑来跑去。
斛律光神色一暗。原本他们家是有这个资格,让皇帝亲自幸宅成婚的,然而政变一事,让他们家身价跌落谷底,甚至要与前三家一同联办,这让斛律光倍感耻辱。
斛律氏大好佳妇,竟和这等人齐名!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感慨自己家站错了队,现在保留家门、还能让女儿入宫成为妃子已经是幸运了!
“又或者明月,将两个女儿都嫁给至尊?”高湜笑着说了一句:“这样,自然当为斛律氏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高阳王说笑了。”斛律光满头黑线,阿灵如今十一岁,嫁入宫中还勉强说得过去,阿珠还是孩子,不仅显得高殷畜生,在这个落魄的当口,还显得他这个父亲过于谄媚了。
“也是,至尊还很年轻,过上几年,再拥斛律姐妹入怀不迟!”
高湜笑得更加放肆,斛律光顿时捏紧拳头,很快又松开来,陪着笑脸。
“好了十一叔,话说得太过,会让他人嫌恶的。”高殷轻呵,随后转向斛律金:“今日的事情已经谈完,也不多叨扰了,日后有的是时间,还请斛律公保重身体才是。”
“臣,万死不能谢圣恩。”
斛律金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礼送高殷出府。
府门关闭,府中灯火顿时灭了大半,这些灯火都是为了迎接至尊才点燃起来的,如今迅速熄灭,就像整个斛律家一点都不希望被人知道宅里还有活人的样子。
“阿耶!”
斛律光气得大吼,看向父亲。斛律金坐于主位之上,面色凝重,少见地开始喝大酒,还拉着孙子武都一起。
斛律光想说些什么,被斛律金一瞪:“你还觉得委屈了?”
“那高阳王欺人太甚!换做以前,他可不敢跟我们这么说话!”
“今时不同往日了。”斛律金又饮下一碗酒,逼着满头大汗的武都继续喝:“连娄后都隐去北宫,我们还能这样,已经算好的了。”
“儿知道,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这样,我怎么敢放心的把家族交给你?”斛律金瞥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当年还是看走眼了,这样下去,还不如让丰乐打理家业。
“过来喝酒。”
斛律光应了一声,走过来,直接端起酒坛狂饮,好一会儿才放下,心里觉得好受许多。
“高阳王滑稽多智,善于揣摩人心,天保在时就是宠臣,如今他的话,肯定就是至尊的意思;一门两妃,嫁给至尊也不是坏事。”
斛律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可惜,若是阿灵或者阿珠年岁再大一些,没准能嫁给乐城公,这才是真稳了。”
他猛地踢了斛律光一脚:“怎么不早点生女儿?早生个三四年,和至尊同岁,我们就都不用在这里发愁了,娶那些个女人有什么用!”
斛律光气得想要乱叫,又不好在父亲面前发作,于是走近武都拍了他一脑袋:“听见没有!早点生个孩子,别一天天在这儿乱转悠!我问你公主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