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能打破死局的办法。
梅雪亮眸色微沉,打量着这位斗了许多年的同门。
作为吏部尚书,他深知兴洛仓的水有多深。
那仓曹参军王怀义是宰相张兴业的远亲,贪赃枉法,私售陈米不过是冰山一角。
孟节要亲自去联络,无异于往虎口里送:“孟先生,此事凶险。王怀义贪婪且多疑,你孤身前往,没有圣上调令,若被识破身份,惹祸上身。”
长孙璟附和道,语气凝重:“梅大人所言极是。不如由我派两名心腹乔装成商贩随行,也好有个照应。”
孟节却缓缓摇头,将手中紫檀扇合拢,扇柄在掌心轻轻敲击:“不可。此事需绝对隐秘,只能我亲自去。”
他抬眸望向城下漆黑的街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与王怀义早年有过一面之缘,曾求我在杜相前美言几句。虽未成事,但也算有过几分薄情。如今我以‘私下行商’的名义求见,许以重金,他未必不会动心。”
“可你,你刚刚也说了,你是朝廷命官,又是钦差幕僚,一旦败露……”
孟节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此事若成,便能解燃眉之急,安顿局势;不成……则不成,不就是一条命而已。反正我已无双亲妻子儿女,无所挂碍。”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会乔装打扮成江南来的盐商,今夜便出发。兴洛仓离汴梁城不过五十里,快马加鞭,拂晓前便能返程。长孙将军只需暗中调派几名斥候,在仓外三里处接应即可,无需靠近。”
梅雪亮与长孙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犹豫。
孟节的计划疯狂且冒险,却也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沉默片刻,梅雪亮终是点头:
“好。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商袍、腰牌和马匹,再备些伤药。若王怀义有半分迟疑,立刻脱身,切勿恋战。你…要保重!”
“多谢梅大人。我还要回来继续跟你斗,哪能随便死。不过这局,你已经输给我了!你认不认?”孟节咧嘴一笑,以扇击打在手心。
“孟大人之高义、胆识,梅某自叹不如…深感佩服…这局我输得心服口服。”
“梅大人认输!痛快!”
孟节哈哈哈大笑,拱了拱手,转身便要下城楼。
“孟大人。”梅雪亮突然叫住他,声音低沉,“你为何执意不让殿下知晓?以她的手段,或许能为你谋划周全,而非让你孤身犯险。”
孟节的脚步顿在残雪覆盖的台阶上,背影在朔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长公主殿下待我以诚,将十万两银票交予我处置,不仅是大义,更是莫大的信任。我怎可引火烧身,反而去害她。”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心中对杨千月有多重疑虑。
看似荒唐娇蛮,实则心机颇深,步步为营。
就凭她一箭多雕,不费吹灰之力,就用计除掉侯爷的左膀右臂,两大顶尖高手,离间他与侯爷,还拉拢了他,让他产生动摇,就非常不简单。
他不敢确定,若让她知晓此事,她会不会借此布下更大的局,而自己,又会成为她棋盘上的哪一颗棋子。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自己此刻的动摇。这份转变,他自己都尚未能接纳,更不愿暴露在他人面前。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从钦差行辕侧门驶出,车轮碾过积雪,悄无声息地汇入汴梁城的夜色中。
车内,孟节已换上一身锦缎商袍,腰间挂着块伪造的江南盐商腰牌,怀中揣着那十万两银票和一把锋利的短刃。
马车一路向西,离城越远,四周越显荒凉。
孟节摸了摸怀中的银票。
这十万两银子,是无数灾民的救命粮,也是他此刻唯一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