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1 / 2)

昔日在李泽厚府中,他侃侃而谈的话语突然在耳畔回响,字字如针,扎得他耳膜生疼。

那时他站在地图前,指点江山,将千里之外的灾情视作棋盘上的棋子,将无数黎民的死亡当做撬动时局的筹码。

他以为自己看透了乱世的本质,以为“沉疴需用虎狼药”,以为牺牲少数人的性命,便能换来新朝的清明。

如今,他来了。

才看到这里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在遭受着苦难。

路边蜷缩的妇人,怀里抱着早已冻僵的孩子,嘴唇干裂,却还在无意识地哼着歌谣,哄孩子入睡;

城门口的老丈,抠着冻硬的泥土,试图从中找出点可吃的草根,最终无力地垂下手臂,呜咽着擦了擦眼睛;

还有那些面黄肌瘦的孩童,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往来的钦差队伍,满脸的哀伤与麻木。

他们的痛苦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也想起了杨千月。

那个在京城声名狼藉、以风流荒唐著称的长公主,却在皇帝面前“胡搅蛮缠”,硬是逼着皇帝同意梅大人前来赈灾。皇帝用自筹经费进行反制,她拿出了二十万私房钱…

甚至一分为二,把十万银两银票交给他处置。

她图什么?维系她那个暴虐弟弟的江山?她把如此大额的资金交付给他,是愚蠢的自信,还是别有用心的试探?

“孟先生好雅兴。”

梅雪亮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梅雪亮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目光投向漆黑的远方。

他身上的青衫落了些雪沫,却依旧挺拔如松,声音淡淡:

“目睹此情此景,先生昔日‘沉疴需用虎狼药’之论,可还安在?”

他握着扇骨的手指猛地收紧,扇骨是上好的紫檀木,此刻差点要被捏碎。

寒风卷着雪粒,翻滚着打在两人脸上,无人言语。

不约而同地想起一个人。

杨千月。

孟节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将郁结已久的心事吐露了出来。

面对僵局,长孙璟提出分化瓦解,梅雪亮忧心粮食不足。

孟节阖眼片刻,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冷静的决断,只是这冷静之下,翻涌着他自己也未必全然明晰的私心。

“粮食不足,便借力打力。”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人能暗中煽动民心,无非倚仗生存之危与积怨之深。只要把粮送到百姓手中,就能快速平息民怨。”

“我们可分兵两路。明面上,长孙将军挑选可靠精锐,伪装身份,绕过官方耳目,将部分粮食直接送至尚有秩序、头目可堪沟通的灾民聚落,施以援手,建立信任。”

“暗地里,”他看向梅雪亮,目光深邃,“需有人行非常之事。我愿冒险,以个人名义,秘密联络兴洛仓的主事,看看能否拿长公主的银两买些粮食。”

梅、长孙二人皆是一震。

孟节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据说,仓曹参军贪财,其亲戚时常私下兜售陈米,作为私用。我们购买少许,先在路旁施粥,让尽可能多的人受益,尽可能多挨数日。”

“另,我已奏报陈情圣上,暗示有谋逆之人作乱,陛下定不会坐视不管,想必援军过些时日也快到了。只是此举风险极大,一旦泄露,你我皆有故意行贿之罪,或因涉粮,会被杀头。但可解燃眉之急。”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此事,只能暗中操作,不能让长公主殿下知晓。她身处漩涡中心,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安全。一切后果,由我一力承担。”

他将杨千月巧妙地置于一个“被保护”的位置。这种“擅自行动”赌性与决断,让梅雪亮和长孙璟眼神复杂,却一时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