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于舟此刻心潮也是澎湃难抑,快步上前,仔细打量着陈庆。
只见陈庆气息内敛,如渊渟岳峙,虽未刻意展露,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渊深气度,已远非昔日离开时可比。
这便是五台派走出去的,最优秀的弟子啊!
“真的回来了!”桑彦平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十分欣慰。
当初他和褚锦云亲自将陈庆送去天宝上宗参加考核时,内心多少还有几分担忧,怕那天才辈出之地埋没了这块璞玉。
谁能想到,陈庆非但没有被埋没,反而如潜龙出渊,一飞冲天,竟有了今日这般风光?
天宝上宗真传弟子,这已然算是跻身到了天宝上宗中高层的存在,地位尊崇,远非他们这些地方宗派掌门、长老可比了。
褚锦云、彭真等人亦是感慨不已,心中震动万分。
陈庆是谁?
那可是云林府近几十年来最为炙手可热的存在,堪称传奇。
即使他人早已不在云林府,但云林府乃至周边数府,到处都流传着他的传闻。如今就在眼前,让他们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严耀阳、李旺,李磊等首席弟子看着陈庆,心情更是复杂。
他们只觉得陈庆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但无形中的那种距离感,却又清晰无比地告诉他们,彼此间的差距已如云泥之别。
感觉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却变化很大的样子。
而众人中,青木院的首席骆欣雅看着陈庆,心情最为激动,“陈师兄!”
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陈庆对众人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对何于舟道:“掌门,弟子回来了。”
何于舟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好,好!回来就好!进来说话吧。”
他指了指旁边的议事厅。
陈庆点了点头,道:“好。”
随即,他便在五台派所有弟子崇敬、激动的目光注视下,跟着何于舟、桑彦平等几位脉首,走进了那间象征着五台派的议事厅。
厅内,众人落座。
何于舟看着坐在下首,气度沉凝远超自己的陈庆,心中百感交集,开口道:“陈庆,你在天宝上宗的事情,我们陆陆续续都知道一些。突破真元境,位列真传第八……我们都为你感到高兴和自豪。”
他的语气带着由衷的欣慰。
陈庆成为真传第七的事情还没传到五台派,他自然也不会刻意解释,“掌门过誉了,弟子只是侥幸有所寸进,不敢忘宗门培养之恩。”
何于舟摆了摆手,询问起正事:“你此次突然回来,所谓何事?若有所需,五台派定当竭尽全力。”
他清楚,陈庆如今身份不同,突然回归,必有缘由。
陈庆略一沉吟,道:“此行确有要事需办,路径云林府,便顺路回来看看宗门,看看掌门和诸位师长。”
这时,癸水院院首褚锦云忍不住关切地开口问道:“陈庆,珊珊那丫头……她在天宝上宗,可还好?”
聂珊珊是她的爱徒,也是她最大的牵挂。
陈庆看向褚锦云,脸上露出笑容:“褚院首放心,聂师妹很好,我与沈师叔,还有聂师妹,在内门时还时常一起用饭,聂师妹天赋不俗,修炼刻苦,自从进入内门后,进步神速,听闻前不久已成功突破到了罡劲中期,在内门弟子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褚锦云听到爱徒不仅安好,更是突破到了罡劲中期,脸上顿时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欣喜和欣慰之色。
她知道聂珊珊突破了罡劲,但并不知道具体到了中期。
罡劲中期,那已经和她现在的修为差不多了!
想到自己的徒弟在天宝上宗那等地方也能有如此成就,她这个做师父的,心中自然是万分欣慰。
虽然这成就远远无法与陈庆相比,但已远超她的预期。
陈庆又与彭真、桑彦平等人闲聊了片刻,询问了一些宗门近况,也简单提了提天宝上宗的一些见闻,但涉及核心机密之事则一语带过。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桑彦平等人知道掌门与陈庆必有要事相谈,便识趣地率先告辞离去。
很快,议事厅内便只剩下了何于舟与陈庆两人。
气氛稍稍沉静下来。
何于舟看着陈庆,神色变得郑重了几分,道:“你和沈家的事情,沈千山兄此前与我通信时,也曾隐晦提及过一些,沈家内部关系复杂,利益交织,若沈家并非一个值得你完全信赖的存在,有些事情……你可以自行斟酌,不必因五台派与沈家过往的情分而有所顾虑。”
他这话说得颇为直白,显然是知晓了一些沈家与陈庆之间可能存在的间隙。
不论出于任何目的,他自然都坚定地站在陈庆这边。
陈庆闻言,心中微暖,点头道:“掌门放心,这点我知道,自有分寸。”
有了何于舟这句表态,他就放心多了。
毕竟此前沈家和五台派关系不错,沈千山对他也算有恩,他若真要与沈家某些人划清界限,多少会顾虑五台派这边的态度。
“嗯,你明白就好。”
何于舟点了点头,对陈庆的处事能力,他是放心的。
他沉吟了半晌,似乎在斟酌措辞,随后压低了声音道:“对了,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告诉你。”
“掌门但说无妨。”陈庆神色一正。
何于舟目光变得深邃,缓缓说道:“此事关乎重大,乃是我五台派绝密,知晓者目前只有我一人,你如今实力、地位都已足够,告诉你也无妨。你可知道,当初魔门云林分坛肆虐之时,其实……是有我五台派安插的一个卧底内应。”
“卧底内应?”陈庆听闻,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但并未感到太过震惊。
毕竟这位何掌门虽然出身不算高贵,但心计、手段都属上乘,五台派能在他手中日渐壮大,绝非侥幸。
在魔门中安插棋子,虽然冒险,却也在情理之中。
“不错。”
何于舟脸上露出一丝复杂,似是怀念,又似是惋惜,“那内应,是我的师弟,论天赋才情,当年比之我亦不遑多让,若他留在五台派,突破真元境绝非难事;若是能进入天宝上宗,得到更好的培养,甚至……有机会到达真元境后期的存在。”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沉重:“但是,他的性子,他的某些理念,与我,与宗门主流有些差别,最终,他自愿选择了那条最危险的路,潜入魔门,成为了我们在云林分坛最深的一颗钉子。”
“然而,噬心死后,魔门云林分坛树倒猢狲散,他也跟着……消失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陈庆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何于舟继续说道,眉头紧锁:“当年噬心伏诛之事,你也在场。可我事后细想,总觉得有些地方透着蹊跷。首先,在周念初身上,并未找到当初从玄甲门地元窟夺走的任何核心资源,那些足以让外罡高手都眼红的宝物,不翼而飞。其次,当年许多事情的串联,如今细细推敲,有些环节显得过于‘顺理成章’,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引导我们认定周念初就是噬心。”
他看向陈庆,目光锐利:“还有,那冯书豪修炼魔功之事,若周念初真是狡诈谨慎的噬心,以他的性格和当时的潜伏深度,怎么可能轻易让冯书豪这等角色接触到核心魔功,从而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何于舟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道出了他埋藏心底多年的猜测:“我怀疑……那周念初,可能只是噬心推出来的一个傀儡!真正的噬心,可能根本没死!”
陈庆不由得目光一凝,眉头微皱。
当初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噬心’被何于舟与冷千秋联手击毙,头颅飞起,尸身冰封。
现如今何于舟却亲口告诉他,噬心可能没死?
这确实让人有些意外!
如果噬心没死,那么周念初之死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之计?
那么真正的噬心究竟是谁?
他现在又在何处?
还有掌门那位执行卧底任务后神秘失踪的师弟,他的消失是否与此有关?
一时间,无数疑问在陈庆脑海中闪过,只觉得眼前的迷雾似乎更浓了,一切都变得诡谲莫测起来。
“这些都还只是我的猜测,目前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何于舟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此事关系重大,牵扯甚广,我甚至连冷谷主都未曾透露,告诉你,是希望你心中有个数,你如今身处天宝上宗,接触到的层面更高,消息渠道也更广,若是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暗中留意、调查一二。”
“弟子明白了。”陈庆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事确实非同小可。
噬心若真没死,说不定会卷土重来,届时首当其冲的,很可能就是当年参与围剿的五台派、寒玉谷等势力。
这不得不防。
接着,二人又闲聊了片刻,何于舟关切地问了些陈庆在天宝上宗的近况,虽知陈庆报喜不报忧,但也能想象到那等庞然大物内部的竞争何其激烈。
聊到最后,陈庆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温润的白玉瓶,递给了何于舟。
“掌门,这瓶丹药,请你收下。”
何于舟有些疑惑地接过,拔开瓶塞,一股精纯磅礴的元气顿时逸散出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倒出一粒在掌心,只见那丹药色泽圆润,表面有道道云纹,蕴含着远超寻常丹药的精纯气息。
“这……这是真元丹!?”何于舟眉头微皱。
他身为真元境,虽然极少有机会服用,但也认得这专供真元境高手提升修为的珍贵丹药。
其价值,对于五台派这样的宗门来说,堪称天价!
“这东西太珍贵了!我不能要!”何于舟立刻将丹药装回瓶中,推辞道。
真元丹的珍贵,他十分清楚,这小小一瓶都价值不菲。
陈庆却坚持将玉瓶推了回去,诚恳道:“掌门,此物对于如今的我而言,并非不可或缺,但对于您,对于需要稳固真元境修为、守护宗门的您来说,它更为需要。”
他顿了顿,笑道:“况且,身为天宝上宗真传弟子,获取这类丹药的途径总归比在宗门时多一些。”
何于舟看着陈庆真诚的目光,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瓶,心中五味杂陈。
他清楚,陈庆这话虽有宽慰之意,但真元丹在哪都是硬通货,即使对真传弟子也绝非“不缺”。
陈庆这是念着旧情,在以自己的方式回报宗门。
“好吧……那……我便厚颜收下了。”
何于舟叹息一声,不再推辞,将玉瓶郑重收起,“你也辛苦了。”
他深知,陈庆在天宝上宗虽有地位,但一切资源恐怕都是靠自己一拳一脚打拼出来的。
天宝上宗太大了,派系林立,竞争残酷,实力才是硬道理,没有谁会平白赠与如此珍贵的资源。
陈庆笑了笑,道:“掌门言重了,这是弟子应尽之心,好了,掌门若无事,弟子想去青木院拜访一番厉师。”
“去吧。”
何于舟点头,“厉师叔还是老样子,深居简出,自你走后,这几年他似乎更加沉迷于丹道,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青木院后院那丹房里,也不知在炼制些什么。”
陈庆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向何于舟拱手一礼,便转身走出了议事厅。
此刻,外面的天色已然暗淡,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了橘红色。
陈庆迈步走向记忆中的青木院。
青木院后院依旧如故,地处僻静,院墙边翠竹摇曳,院内杂草丛生,带着一种荒疏而又生机勃勃的古朴意味,仿佛自成一方天地,与外界的喧嚣隔绝。
站在那扇熟悉的木门前,陈庆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略有波澜的心绪。
此次归来,他已突破至真元境,灵识感知远超往昔,或许……这次能够窥破厉师身上那层神秘的面纱,看清楚这位一直如迷雾般的“老登”的真正实力了?
想到此处,陈庆心中隐隐有些期待。
老登啊老登,这次看你还能不能在我面前藏得住?
他收敛气息,恭敬地对着木门躬身一礼,声音清晰地传入院内:
“厉师,弟子陈庆,回来看您了。”
院内寂静了片刻,随即,那道熟悉的、带着几分懒洋洋意味的苍老声音,慢悠悠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