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扯紧拴马绳,讶然地看向姜月窈:“你愿意让我帮你拿包袱?”
他习惯按在隐刃阁的方式去思考,还以为,像包袱这样的贴身之物,姜月窈绝不会假手于人。
“不用,里面只有几包药,很轻的,我可以自己拎。”姜月窈的脸烧起来,她握紧肩上的包袱,又对车夫们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他是我哥哥。”
“哎哟,晓得的。情哥哥嘛。小年轻身子骨一瞧就硬实,小娘子有福咯。”车夫们哄然大笑,又调侃十一:“小年轻,听明白没?小娘子说的是不用,不是不愿意。”
他们经年累月地习得察言观色的本事,还能看不清这一对小儿女的底细吗?
姜月窈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免得自己被他们带偏,不受控地回想起十一紧致结实的上身。她好不容易才忘记的!
还好头上的帷帽遮挡她的神色,姜月窈连“哥哥”都不想再唤,脸色通红地催着十一往外走:“你不要听他们瞎说,他们最爱说闲话。”
“原来这就是闲话。”十一跟着她往添香坊走,看着她脚步匆匆的背影,所有所思地自言自语:“我好像也没那么不喜欢。”
他只是实话实说,语调云淡风轻,可落在少女的耳中,字字皆似惊雷。
他一准没听明白车夫们话里的意思,他没准都不知道什么叫“情哥哥”!
姜月窈羞得加快脚步,几乎想跑起来。
“呀!”一颗没留心的小石子绊住她的脚步,她心慌意乱,差点儿就要摔倒在地。
十一眼疾手快地捞过她的腰,将她揽进怀里。
“你怎么……”他刚要蹙眉轻斥,就从拂起的帷幕里,窥见她灿若云霞的脸。
马大夫的话和那本画册中过分香艳的画面,一一闯进他的脑海。
“情哥哥”三个字,仿佛不仅仅是“哥哥”前面多加一个“情”字那么简单。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飞快地松开手。
姜月窈没瞥见他再次泛红的耳尖,没留心他眉宇间一闪而过的苦恼。
她低声道谢,匆匆转身。
这下好了,她也变得怪怪的了。
她要是不小心遇到章嬷嬷,或者其他熟识的人……
姜月窈才兴起这个念头,她就看到添香坊角门处,有一个老妪跌跌撞撞地从石阶上摔下来——
竟正是湛法师太!
“师太!”姜月窈顿时将什么心思都抛之脑后,她连忙赶过去扶起湛法师太:“您没事吧?”
“阿弥陀佛。”湛法师太摔得不轻,她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地上,疼得发抖。
“您先别动,先靠着我坐一会儿。”姜月窈怕她伤到骨头,不敢用力扶她起来,只能就地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缓一缓。
“师太装相呢?我瞧您精神得很。”台阶上推搡她的家丁嘲讽地道:“我们好声好气地跟你说,我们的佛香没问题。你还一个劲地讹上我们。事不过三,这都是你来的第五回了。再打搅我们做生意,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贫尼未曾想搅扰你们的生意。”湛法师太神色平和地望着他们。
“怀慈庵敬佛,力求用最好的佛香,是故一直从贵坊购买。怀慈庵以同样的方式贮藏和供奉新旧佛香,以往从没出过问题。但这个月,贫尼座下弟子闻新佛香则咳嗽不止。”
“直至五日前,一位施主打开僧寮的窗通风,散尽佛香之气,贫尼的弟子才觉得心旷神怡。”
姜月窈微惊。
五日前,正是她开窗通风。那日,她要采松脂,借僧寮一用。为了散尽驱蛇粉的气味,所以她才打开了窗。
但那时,僧寮内没有正在燃烧的佛香,驱蛇粉香浓,盖过残留的佛香,加上她神思不属,没留心佛香气味。
“我竟没发觉……”想到咳嗽声不断的淳善,姜月窈满心懊恼。
“庵中本就是新旧佛香混用,施主来礼佛时,多用旧香。若非机缘,贫尼也无从知晓,原来问题或许出在新佛香上。”湛法师太慈和地望着她,毫无怪罪之意。
“出家人不打诳语。”家丁呵斥道:“什么机缘,无非就是想讹一笔功德钱罢了。我们添香坊素有善名,所有的佛香经由制香使验过的,就连普明寺用的都是我们的佛香。师太,你怎么不想想,你座下遭难,说不得是佛祖怪罪你们贪心呢?”
普明寺是溪源镇内第一寺,由摄政王同族周氏供奉,香客盈门,远不是人烟稀少的怀慈庵能比的。
而“制香使”是香徒弟的上一级,须通过四方香会的香试,才能得此名号。
家丁说着,将手中的一把佛香掷向湛法师太。
火星微闪,这其中有正在燃烧的佛香。姜月窈下意识地擡起手臂,挡在湛法师太的身前。
十一比她的动作更快,他拂袖扫落佛香,挡在她的身前。
他的袖风强劲,她的衣裳甚至未曾沾染一丝香灰。强风同时将正在燃烧的佛香气息推涌至她的鼻翼,一丝恶气想要偷溜走,姜月窈一震,脱口而出道:“这佛香有问题!”
家丁脸色一变,甩出鞭子:“你算什么东西——”
可长鞭才扬尾,他便觉一道冷意贴着他执鞭的手指“嗖”地划过。
长鞭紧贴着他的指尖,断成两截,软趴趴地掉到地上。一片柳叶竟如一柄利刃,插入梁柱中,入木三分!
“你又算什么东西?”
少年的声音,冷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