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反攻
大昭,北部边塞,狂风呼号。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遍布营帐,巡逻的将士脚步声不断,尖锐的兵器泛着幽幽冷光,目光所及之处,似有几道身影渐渐靠近,马蹄声愈演愈烈。
巡逻的将士们擡眼望去,见地平线的尽头,一身戎装的男子策马狂奔而来,落日的余晖洒落至他飞扬的长发上,远远的便能听见那男子的恣意的呼喊。
“今日狩猎大获全胜!全营开荤!”
营中便起欢呼之声,待那人率领身后众人拉了缰绳停马,立刻有士兵围上去,接过那人扔来的猎物。
“狼,熊,鹿,兔子……”士兵一个个数着,见那人笑着走过,忍不住打趣道,“少将军,这怎么没有天上飞的啊。”
“想吃天上飞的了?你倒是早些说啊,我下次给你打。”叶景策一边说着,一边将身上带血的外袍换下,身后的马匹被士兵牵下去安置,叶景策顺着马匹的方向看去,见马厩里不知何时栓了匹极干净的白马。
“这是有人来了?”叶景策笑问了一声,士兵立刻点了点头,忙道,“是大殿下过来了。”
说罢,便引着叶景策向帐内走。
帐内,洛瑾玉早恭候多时,见叶景策走进,起身擡眼望去。
经过数场战争的洗礼,少年早褪下了京中无忧无虑的少年气,面容较之前瘦了些许,五官更清晰立体,腰身精壮劲瘦,一双眼中满是坚韧果敢,宛如在血海中洗涤过一般,澄澈却暗藏着几分狠意。
“怎么就你一人?小禾呢?”
洛瑾玉笑着收回目光,但见叶景策听他这样一问,眼神顿时无奈起来。
“她非说我打的这些猎物吃着肉硬,要自己打一些别的。”叶景策叹了口气,幽怨道,“真不知道那兔子肉哪儿硬了,她自己想玩还非要说我的猎物不行。”
“那最后呢,你纵着她去了?”洛瑾玉笑问,叶景策点了点头,“不然还能如何,今日是她生辰,我若不应她,她便要跟我耍横,我便只好让几个亲兵跟着她,随她去了。”
说到这儿,叶景策更幽怨起来,低声嫌弃道:“耍横耍横,她也就会同我这样,与旁人说话都软声软气的,上次看见那唐辞佑传来的信,脸都要笑烂了,见谁都一脸春风得意。”
“你这话若被小禾听去,她又要同你打了。”洛瑾玉笑了笑,思索着道,“我原是来给小禾送生辰礼的,这样看来,大约是要等一会儿了,不知会不会叨扰到你。”
“殿下说笑,这有何叨扰的,刚巧这营中晚些时候要办篝火晚会,人多热闹,小禾也会高兴。”叶景策说着向外指去,营外将士已然备好了稻草,正布置着场地,清洗打来的猎物。
“你这营中的将士一个个的倒是精神。”
“那是自然。”叶景策闻言立刻笑道,“他们前些日子打仗打兴奋了,那些北狄之人逃得太快,他们还对此不满来着,直道这一群宵小之辈还不够他们热身的。”
“我听闻了,想来此战之后北狄之人应当不敢再犯,只待他们的一降你便能回京了。”洛瑾玉话落,叶景策的眼中亮了亮,笑意更甚,同洛瑾玉寒暄道,“殿下的燕云十四塔不是也提前完工了吗?想来我们应当差不多时间回京,待回了京,我定请殿下好好吃一顿酒。”
洛瑾玉笑道:“怕不是要我备礼的喜酒。”
二人说话间,外面已燃起篝火,秋日里的天黑得早,不多时天色便暗了下来,众将士在篝火前围坐成一团,爽朗的笑声四起,烤肉的香气在营中弥漫开来。
叶景策从架子上取了鹿腿递给洛瑾玉,一边咬着自己手里的烤肉,一边担忧地向远处的林间望,埋怨道:“也不知道她要玩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遣人去找一找吧,再晚些林间便不安全了。”洛瑾玉话落,叶景策点头道,“方才已经派人去了,但愿她快些回来吧。”
叶景策话音方落,不远处便传来亲兵的呼喊,生龙手中抓着只鸽子匆匆赶来,大声道:“大殿下,少将军,是二殿下的来信。”
“洛二?他可不是会写信给我的性子。”叶景策嘀咕了一句,跟着洛瑾玉上前。
营外的灯火太暗,众人走回营内拆了信,洛瑾玉将信展开来看,脸色越愈发苍白。
“殿下,洛二都写了些什么东西?”
叶景策笑道,但见洛瑾玉擡首,一双眼睫不住地在颤,眼中一片死寂。
“二弟写道京中局势大变,四弟勾结高掌印弑父夺权,谋权篡位,本欲秘不发丧,却被云安发觉,情急之下构陷定国将军府与镇南侯府,火烧天乐长街,至数万人伤残。”
洛瑾玉话落,叶景策的脸色瞬间苍白,僵了片刻后才勉强道:“那……那粟粟和我爹娘可都逃出来了?”
“叶将军和叶夫人为救百姓,未来得及逃出火海,至于云安……”洛瑾玉叹了口气,“她虽被镇南侯拼死送出了城,但却一直失踪,而今生死不明。”
“粟粟她那么聪明,一定能活下来的,她兴许……是在躲找她的官兵……她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叶景策勉力支撑住自己僵硬的身体,颤声道,“阿爹,阿娘还等着我打了胜仗回去呢,怎么会逃不出火海呢?洛二他的消息一定是错了。”
“景策。”察觉到叶景策往后踉跄一步,洛瑾玉忙伸手扶住,垂目轻声道,“京中大火烧伤至数万人,叶府上下救出近千人,叶将军也叶夫人只怕是到最后一刻都不曾放弃去救被围困的百姓。”
“我知道以他们俩的性子一定会……可是……”叶景策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绷得笔直,颈间青筋暴起,鼻尖微微发红,眼中弥漫开酸涩又被他咬牙克制住,只擡眼盯着洛瑾玉,压着语气道:“这般局势,殿下可有打算?”
“四弟此举,实在荒谬!”
“岂止是荒谬!”
“殿下!”叶景策俯首跪下,高喝道,“臣愿辅佐殿下,杀回京都!夺回大昭!”
营帐内一时无声,唯有柴火在噼里啪啦地作响。
叶景策盯着洛瑾玉的鞋尖,眼中的痛苦被强行压下,再擡首,眼中是一闪而过的野心和赤/裸的恨意。
“报——启禀殿下,少将军,京中使者到!”
短暂的寂静被贸然闯入的士兵打破,洛瑾玉俯身将叶景策扶起,蹙眉看向帐外。
“殿下,此刻京中来人,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叶景策目光沉沉。
洛瑾玉颔首,语气却颇为无奈:“明知不是什么好消息,也总不能连人都不见啊。”
说罢,洛瑾玉向着营帐外走去,叶景策静静望着洛瑾玉离开的背影,脚步滞缓,一侧的生龙跟了叶景策太久,自知他绝非表面看上去那么镇定,便小声试探道:“少爷,您想要如何做?”
“自然是辅佐殿下,助他回京夺回皇位,为爹娘报仇。”叶景策声音冷淡,生龙犹豫道,“可这夺位之事说出去,未免有些争权夺利之感……殿下的心性淡泊,我只怕……”
“只怕什么?”叶景策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洛之淮与高进,杀我父母发妻,灭我叶家上下,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叶景策的目光牢牢地落在洛瑾玉身上,片刻,淡漠开口。
“他若不夺,我便替他夺!”
这世上既无人声张正义,他便作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逆臣,在这颠倒的秩序中反叛到底。
叶景策敛下眼中的寒意,擡脚走出营帐,帐外,数个宦官模样的使者已站至篝火前,将士们随着洛瑾玉跪下,但见那宦官拿着圣旨一副得意模样。
“叶少将军,您是让这圣旨等着您呐。”
手持圣旨的太监阴阳怪气的开口,叶景策冷冷一笑,饶有趣味地走过去跪下,只待听听这京中还能传来什么可笑的言论。
察觉到叶景策眼中的寒意,那太监到底是有些畏惧,见其已经跪下,便打开圣旨扯着嗓子道:“陛下有令,大皇子洛瑾玉残害同胞,结党营私,罪无可恕,按律当诛。定国将军府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念其几代战功,加恩赐自尽。”
太监话落,洛瑾玉神色平静,倒是叶景策眨了眨眼,好奇地看向洛瑾玉,“殿下,我们是接陛下的旨,还是高掌印和四殿下的旨意啊?”
“叶景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监大喝一声,叶景策置若罔闻地看向洛瑾玉,冷声道,“殿下,四殿下今日能火烧天乐街,明日便能火烧全京城,今日敢残害忠良,明日便敢倾覆大昭!你当真想让大昭毁在他手里!”
“他的确不该这般做。”洛瑾玉定定开口道,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挺拔的脊梁如林间翠竹,清冷出尘,在跳跃的火光中,他的半张脸躲藏在阴影下,叫人辨不清神色。
“弑父篡位,勾结阉党,残害忠良,火烧百姓,还有什么是四弟不敢做的?”
洛瑾玉声音淡淡,一旁的叶景策也随其站起身,伸手便夺过太监手中的圣旨,同营内将士朗声道:“方才二殿下已传信过来,四殿下洛之淮勾结阉党,弑父篡位,而今特遣使者赐死大殿下,污蔑我叶家世代忠良,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叶景策,你莫要信口雌黄!圣旨在此,岂容你放肆!”太监大叫一声,叶景策冷然一笑,转身便将手中的圣旨抛入篝火之中。
火焰瞬间窜天而起,炙热的火舌席卷着吞没黄色的丝绸,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响。
“你!叶景策!你大逆不道!那可是圣旨!”太监尖叫起来。
“圣旨?”叶景策扬眉笑了笑,同营中将士高喝道,“你们当中可有谁,见过他所说的圣旨吗?”
营中将士纷纷站起,面面相觑了几秒,随后齐声高喝道:“启禀将军!属下未曾见过!”
空旷的草原上,营中将士的呼声响彻云霄。
叶景策轻蔑地望向不知所措的太监,不屑笑道:“您看,我们这儿的人都没见过所谓的圣旨。”
“你……你……叶景策,你这是大不敬!!!”太监被气得说不出话,怒火冲上心头,伸手边要向叶景策抓去,指尖未等触碰到叶景策的后背,那太监便听身边整齐的拔剑之声,数道银亮的长剑架在他的颈间,连同身后的一群太监也被拔剑的将士包围。
活虎瞄了眼一脸肝色的太监,狠声同叶景策道:“少将军,我们未曾见过圣旨,却见这几个贼人私闯军营,按律当斩!”
“处理干净些,别脏了我的眼。”叶景策挥了挥手,一时间众将士涌上,将几个惊慌无错的太监向大营深处拖去。
营内的惨叫声四起,叶景策在太监嘶吼的怒骂声中缓步行至洛瑾玉身侧,同洛瑾玉低声道:“殿下。”
“三日时间,你将边境战事平定,随后我们起兵回京。”洛瑾玉淡漠开口,叶景策颔首,“殿下放心,三日之内他们若不主动投降,我便举兵踏平他们。”
“好。”洛瑾玉点了点头,似是有些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