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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空碗比满碗更沉(1 / 2)

梅树枯死后,小女孩便不再坐在树下,村里人常见她提着一只空陶碗,沿着蜿蜒的村巷缓步而行。

她走得很慢,仿佛脚下的每一步都在丈量着某种无形的距离。

孩童们从门后探出脑袋,好奇地追着她笑问:“婆婆,婆婆,你是要讨饭吗?”

她总是停下脚步,摇摇头,声音轻得像风:“我不是在讨饭,我是在还饭。”

还饭?

众人愈发不解。

饭可以借,可以讨,如何能还给这空荡荡的空气?

没人能懂她眼中的澄澈与哀伤。

某个无月之夜,她走到村口苏璃那座早已荒废的旧屋前,将手中的空陶碗稳稳地放在了门槛正中。

碗口朝天,未盖未掩,就那样静静地对着漫天星辰。

次日清晨,天光乍破,碗中不多不少,正好积了三滴露水。

露珠圆润,在晨曦中折射出微光,仿佛是夜空滴落的三颗眼泪。

村里的聋儿阿木路过,他生来便活在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

他看见了那只碗,看见了那三滴奇异的露珠。

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碗沿。

就在那一刹那,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指尖剧烈地一颤,整个人如遭电击。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比声音更直接、更蛮横的感知。

一股信息洪流冲刷着他的意识,他仿佛听见了一个来自极遥远处的低语,那声音穿透了他与生俱来的死寂。

“她没走,她只是换了个碗盛。”

阿木猛地缩回手,惊恐地看着那只碗,又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旧屋。

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无法言说。

他只是默默地从路边捡起一截干枯的草绳,小心翼翼地将那只陶碗系在了老梅树虬结的残根上。

三日之后,那截枯黄的草绳上,竟凝出了一串细密晶莹的水珠,宛如一串未干的泪痕。

小女孩远远看着,轻轻点头。

她知,空碗之所以沉,是因为风开始往里放回忆了。

自那夜之后,阿木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能从风中“接收”到模糊的低语。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模仿。

他会突然像村东的洗衣妇一样,双手做出捶打布料的动作,节奏分毫不差;他会路过晒谷场时,双脚学着少年们跳绳的起落,精准地踩在每一个看不见的落点上;他甚至会在自家门前打盹时,手臂模仿邻家老妪摇扇的弧度,带起一阵温吞的微风。

起初,他惊惧万分,以为自己失了心神,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体。

直到某日,村西王家的幼子突发急症,浑身抽搐不止,眼看就要背过气去。

村医束手无策,一家人哭天抢地。

阿木挤进人群,看到那孩子痛苦的模样,他的身体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动了。

他伸出手,以一种奇特的节奏,不轻不重地拍打在病童的背心。

那节奏,竟与他昨夜梦中所“听”到的风穿过竹林的鸣响完全一致!

一拍,一顿,一缓,一急,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

几息之后,原本痉挛不止的病童竟奇迹般地缓和下来,呼吸渐渐平稳,最终沉沉睡去。

村人哗然,视阿木为神人,纷纷要跪拜他为“新听见者”。

阿木却慌乱地摇着头,一把将病童抱起,快步走到村边的小溪旁。

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捡起一枚扁平的石子,教那刚刚痊愈的孩子打水漂。

石子在水面跳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阿木指着那漾开的涟漪,对所有跟来的人比划着,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你听,每一声‘啪’,都是风在说话。”

小女孩站在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知,当感知不再依赖于某个特定的个体时,它便成了空气本身,无处不在,人人皆可触及。

村中的孩童们跳绳,依旧用着那根不知被谁遗弃的断绳。

他们的节奏总是杂乱无章,充满了童稚的随性。

然而,村里的老武师岳山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规律——每当暴雨将至,天色晦暗之时,孩子们的跳绳节奏便会骤然变得整齐划一,铿锵有力。

他躲在暗处,用笔偷偷记下那节律,越看越是心惊。

那起落顿挫之间,竟与他岳家失传已久的镇派绝学《断岳心诀》的内息搬运法门暗暗相合!

他如获至宝,想要将其整理成谱。

夜半时分,他关紧门窗,点亮油灯,正欲执笔,窗外却毫无征兆地风雨骤急。

狂风拍打着窗棂,灯火被吹得疯狂摇曳,忽明忽暗。

就在那光影的变幻中,墙上那根断绳的影子,竟像活过来一般,自行舞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