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表白(三合一)
天上的太阳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正有往下降落的趋势。
从扶苏家中出来,阴嫚马不停蹄的就往章台宫走去。
平时这段路需要阴嫚走一刻钟,今天在她的催促下,马夫赶着马车,半刻钟不到的时间,她人已经出现在了宫门口。
阴嫚撩开帘子,刚准备下车走人,就听见身后有哥熟悉的声音在呼唤,“阴嫚,你等一下。”
阴嫚回头看到是李由。
李由骑着马疾驰赶来,然后一拉缰绳,人和马刚好停在了阴嫚面前。
这样的动静不可谓不大,但是阴嫚不能白他要干什么,“你着急慌忙的过来做什么?”
李由下了马,捋了一下因为着急而散落的几缕碎发,调整了一下呼吸,“我过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的。”
听到李由这话,阴嫚一挑眉,“你想问什么?”
本来李由早就做好了准备了,但是事到临头了,看着阴嫚,想说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阴嫚看着眼前这个突然扭捏起来的人,十分头疼。
“你不会这么无聊,把我拦下来是让我看你沉默的吧?
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情,我还要赶着去见我父亲呢。”
说着转身就要走,再晚一点,她怕嬴政要休息,自己就见不到了,然后就会多拖一天。
她是个急性子,等不了。
眼瞧着阴嫚要走,李由一个着急就拽住了阴嫚的袖子,“你等一下。”
回应李由的是阴嫚皱起的眉头。
李由此刻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做足了准备一样,缓缓开口,“阴嫚,我想说,你一定能成功的。”
说完之后,李由都想打自己嘴一巴掌了,这都说的什么话啊。
阴嫚此刻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不确定的回答了一句,“谢谢?”
然后转身要走。
结果袖子又被李由拉住了。
阴嫚看了一眼袖子,又看着李由,“你还有话要说?”
李由舔了舔因为紧张而干涩的嘴唇,在心里给自己打好了气,然后下定决心一样开口。
“是的,我想告诉你,我……我觉得你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阴嫚看着眼前露出懊恼神色的少年,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和刚刚那句话有什么不一样,需要重复第二遍。
但想着毕竟是个祝福,还是很好脾气的回答了一句,“谢谢,不过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说着还指了指李由抓在手里的衣袖,示意他放开。
李由似是被阴嫚这个动作烫到了,倏地收回了手。
阴嫚没了桎梏,头也不回的朝着宫门走去。
而李由一边懊恼一边看着,知道再不说点什么他真的就是窝囊废了。
所以在阴嫚走了十几步之后,李由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冲了上去,抓住阴嫚的手。
阴嫚被眼前这个场面吓到了,即便现在心里想着是怎么把李由大卸八块,打的满地找牙,但是面上还是非常温柔,善解人意的模样。
“你是想再祝福我吗?我已经收到了,谢谢,不用再说了。”
“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喜欢你,非常喜欢,如果你还喜欢我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阴嫚这下真的被李由的举动吓到了,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
第一句话已经说出来了,后面的话就不为难了。
李由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想说的是,阴嫚公主,我喜欢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我会在君上面前证明我的能力,我娶你、对你好的能力,请你相信我。
所以,不要随便选一个丈夫。”
说完李由还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就算要选丈夫,那能不能不要一开始就把我排除在外,给我一个与他们公平竞争的机会,我相信我一定能胜出的。”
说完之后目光灼灼的看着阴嫚。
阴嫚此刻头非常疼,一方面她不知道李由这个自己要选丈夫的认知是从哪里来的;
另一方面,虽然这里进宫的路,没什么闲杂人等,但是着身边一群宫人侍从的也都看着呢。
李由这样堂而皇之的告白,传出去肯定要被大兄二兄问的。
尤其是自家二兄,肯定是一脸八卦欠揍的样子。
阴嫚想到就头疼。
不过好在李由剖白心意的时候,识趣的宫人侍从早就低下了头,一副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样子。
“可是你之前也说了,你不会喜欢我的,就连与我共处都不愿意。
此刻却突然跟我说喜欢我,想要娶我,这很难不让我怀疑你是暗地里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啊,比如准备捉弄我。”
阴嫚没有急着回复自己的答案,而是要把自己想问的问题都问了。
李由早就料到了自己表白一定会被阴嫚询问的,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
世间难题,唯真心可破。
李由先是作了一揖,继而才回答说道,“公主,此前拒绝,一是因为由不了解公主,不知公主品性为人。
如果当时就因为公主美貌就胡乱答应,不仅证实我自己是个只看人外貌的肤浅的人,而且对公主来说也是不负责的。
二是因为当时公主突然出现,接着说了那番话,对由来说实在是无异于当头一棒。
说句不怕公主笑话的话,当时公主说完喜欢臣之后,臣耳边像是炸开了花,其他的话在没能听进去半分。”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道理,阴嫚点点头,然后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是因为之前在王家宴会上,我打了你一顿而对我产生的恐惧?”
李由刚想摇头说不是,但是被阴嫚一个“说实话”的眼神打断了,只能视死如归的闭上眼点头,选择说实话。
“当初在王家,公主对臣所作所为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公主不过是一个女子,对臣的打斗在臣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不疼的。”
阴嫚回忆起当时李由被自己打的鼻青脸肿的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打你真的打的不疼?”
在李由点头中,阴嫚当着他的面,从头上拔了一根簪子下来,然后好像没用多大力气一样,簪子就弯成了一个弧形。
“你刚刚说我打你不疼是真的?”
李由这时依旧是摇头,回答一句,“不疼。”
眼瞧着自己的恐吓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阴嫚将弯成了两半的簪子一扔。
“你刚刚说了,你之前拒绝我是因为不了解我,那你现在就了解了?”
李由点头。
阴嫚不信,距离王家宴会结束他们碰面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多,怎么突然就说了解自己。
“现在说对公主十分了解,公主也许会觉得我这人十分的轻浮。
但是我想说的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尤其是和公主一起跟着张先生接触百姓那段时间,我对公主也算得上了解一二了。”
阴嫚闻言一挑眉,示意他继续。
“公主你虽然出身王室,从小锦衣玉食,但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工坊运转下去,能做到守着工坊,不辞辛劳,做任何事情亲力亲为;
跟着张先生一起走访百姓的时候,对他们也是耐心十足,没有丝毫的不满。
公主为人与我之前所认为的十分不一样。
之前我以为公主不过是被宠惯了的娇女,但是越了解越知道,公主之光不是臣能随意揣测的。”
说着,李由就想起了那些跟着张良一起到田间地头上的时光。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们在走到一个村子里的时候,又碰上了一户孤儿寡母,生活环境、处境遭遇跟雪儿兄妹俩可以说一模一样了。
只是雪儿和她哥哥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知道拼死一搏,但这户人家的孩子只是躲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
而这户家里的母亲虽然想着跟表面上是宗族,实际上是强盗的人拼了,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几下之后也只能看着这群强盗把自家的东西搬走。
“呸,什么你家的东西,这些都是我们宗族分给虎子的。
现在他死了,我们收回来有什么错,难不成真让你们娘俩带走,到时候你该嫁了,让这些田地物件成为别家的?”
为首的人轻啐了一口,嘴里说着地上女人不要脸。
目睹了这一切的阴嫚想要挺身而出,让这群强盗住手,但是被张良拦住了。
阴嫚不解,“先生为什么要拦我?”
张良反问,“你从什么立场去阻止他们?”
阴嫚非常理直气壮,“我从大秦律令的角度。
法令已经规定了,如果这家男人生前有军功,那他的土地就可以让他的孩子继承,如果没有,那他的土地就收归国有。
另外,男人战死,他的妻子和孩子可以继续耕种丈夫留下的土地,但是需要缴纳赋税和服徭役,如果孩子还小,那这些土地就让妻子代为管理,一直到孩子成年。
如果没有孩子,他的土地还是收归国有,妻子的生活以来家族或者国家救济,或者改嫁。
如果妻子改嫁,丈夫的土地不能带走,而是需要留给丈夫的宗族或者收归国有,孩子一般留在前夫家族,由家族抚养,土地继承权也归孩子所有。
但是无论怎么样,土地都不是让这群人随意拿走的,这还有孩子在呢,女人也没有说要改嫁的意思,他们这样做违反了大秦律法。”
也许是阴嫚反驳张良的话的声音比较大,被地上的女人的宗族的人听到了。
那人不屑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姑娘,这事是我们牛家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阴嫚没有被这人故作凶悍的样子吓到,反而上前了一步,“他们虽然跟我们没关系,但是他们生活在大秦,就应该遵守大秦律法。”
接话的人耍无赖,“你说的什么律法,我们不知道。”
阴嫚继续重复了一句,“这里是大秦,在大秦生活就要遵守大秦的律法。”
像是第一次听清阴嫚的话,那人嗤笑一声,“什么狗屁的律法,别说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那又怎么样,能保护我们宗族的利益吗?
上一次我们宗族因为怜悯一个女的,没有回收她丈夫的地,结果她带着我们家的地和孩子改嫁了。
我们这次不过是提前动手而已,有什么错?
你刚刚说了,那女人改嫁,土地是可以被我们收回来的,这样说起来,我们也没有犯法啊。”
这人刚说完就听见旁边有人催促,“你还在废话点什么,快点搬东西啊。
土地族长已经拿回来了,他家的锅碗瓢盆的咱们收拾收拾,有些还能用的,留给他们也是浪费。”
被旁人提醒了一下,那人也不跟阴嫚继续掰扯了,转身投入到他们的“寻宝”之旅。
阴嫚倒是还想说什么,但是又被张良拦住了。
“先生这次为什么又要拦我?
他们说是害怕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但是上次的人是上次的,这次的人是这次的。
你能因为上次的人的选择而断了这次的人的路啊。
他们现在这样做跟把这女人逼上绝路有什么区别?”
张良没有回答阴嫚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你现在过去制止他们,然后预备怎么做?”
“自然是让他们把土地还给地上的母女俩。”
“如何让他们归还土地,威逼,还是利诱?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
阴嫚指了指跟在身后的侍卫们,说道,“带了他们,我不信我不能收拾这群强盗。”
张良懂了,这是打算强抢了。
“这次他们或许惧怕咱们带来的人放弃了,但是等咱们走了之后呢,他们是会忍气吞声还是找个机会重新上门?
所以你还觉得你这次帮了他们真的就是帮了他们吗?”
阴嫚很想说一定是的,但是不用动脑子都知道不可能,等他们这群人走了,这群强盗一定会再次上门抢东西的,甚至破坏力比这次的更强。
“所以,你现在帮他们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解决方法没有触及事情的根本。
为什么这类事情在大秦屡次发生,归根结底还是制度问题。”
阴嫚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可是大秦的律法已经比较完善了,还要如何?”
张良摇摇头,发出质疑,“你觉得真的完善了吗?
如果完善了咱们这一个月之内为什么会碰见两件被宗族欺压的事情?甚至背后暗藏的只会更多。
退一万步讲,大秦律法完善,但是知道、了解、熟读大秦律法的人多吗?
遵循大秦律法的人多吗?
你上次看到雪儿兄妹能救一救,这次看到这母女俩也能救一救,那其他你看不到的呢?他们你怎么救?”
被张良这样点拨,阴嫚终于反应过来了,“先生是想说,见一个救一个不够,我需要的是想一个办法救更多的人。”
虽然没有得到张良最想要的答案,但是阴嫚的话张良还是比较满意的,“所以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了吗?”
阴嫚点点头,“从问题的根源出发,找到适合的方法。
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是要去救这母女俩。”
张良点头的动作一顿,所以他说了这么多,这孩子还是没听进去一点?还是想救眼前人?
阴嫚对此有她的自己的解释,“救更多的人没必要牺牲我救眼前人的时间,如果我连眼前人都救不了,怎么有脸说要救更多陷入这样困境的人呢?”
听完阴嫚的话,张良也沉默了,一人不救何以救天下人。
最后张良还是默许了。
得到了张良的松口,阴嫚拉着李由就行动了。
阴嫚先是给被抢了家的母女一点能熬过这段时间的粮食和银钱。
接着最重要的就是解决宗族问题,给母女找到安身立命之处。
当然他们也没有直接和宗族产生冲突,而是找到了管理这块地方的官员,给官员施压,让他们去解决这件事情。
同时自查一下是不是还有其他相似情况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