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中箭昏迷她吻了他
两人一起上了岳回的马车,向饮仙楼而去。
今日朔安有大半城的人几乎都去了镇国公主府外凑热闹,饮仙楼比之往日的确冷清了不少。
岳回先下了马车,便见石生喜着脸迎了上来。
“东家可回来了,刚好柳娘子在里面等着您呢。”
石生口中的柳娘子指的自然是李玉稚。
石生正说着,李汝萤也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石生原本并不知道马车内还有人,见状忙向李汝萤连连恭贺开府之喜,李汝萤便邀请石生改日前去府中赏玩。
上回在县牢中,岳回已经猜出了李玉稚五公主的身份,自然知晓李汝萤与李玉稚之间并不和睦。
她先吩咐石生:“你先领着公主去我房中。”
又对李汝萤说,“我先去应付一下她,至多一盏茶便来寻公主。”
岳回话音才落,便见李玉稚一身素衣从楼中走了出来。
除李玉稚在内的几人,神色颇有些发窘。
然而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李玉稚只是淡淡地瞥了李汝萤一眼,随后便径直走向了岳回。
“岳娘子,听说饮仙楼的自在翁喝了可令人心愿得偿,今日我来寻你,便是想要问你讨要一坛。你要多少银两我都可以给你。”
李玉稚与李汝萤仅隔一臂的距离,现下离得近了,李汝萤才发现,尽管李玉稚已用脂粉极力遮盖,可在李玉稚的眼下却仍有难以完全遮盖的乌青。
她的眼神看起来也十分疲惫,似乎许久未曾酣眠一般。
显然,岳回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柳娘子心中有什么求而不得的心愿?”
李玉稚垂下眼睫,将心中哀愁藏起,算是默认了,却仍执着在求自在翁上。
“一坛没有,一杯也可以。”她语气恳切。
但所谓自在翁可令人得偿所愿的事,其实不过是先前晋国公当权时,岳回与晋国公携手打造的噱头,
无论名士赋诗题词,还是喝了得偿所愿的事,全部都是晋国公凭借自身权势所刻意营造出的假象。
世上若真有这样的酒,恐怕晋国公如今也不会身首异处。
然如今晋国公虽已倒台,可自在翁的名声却仍在市坊间流传。
晋国公虽不在了,可饮仙楼的生意终归还是要继续做。岳回总不能当场便拆自己的台。
她问:“不知柳娘子所求何事?”
李玉稚沉默了半晌后,终于缓缓解释。
“阿娘前些时日过身了,我很想阿娘,很想在梦中再见阿娘一面。可是连日来,我竟无一日再能梦到阿娘……我听说自在翁能全人心愿,我不奢求阿娘可以死而复生,只是想能够在梦中再见阿娘一面……”
李玉稚说着,渐渐有些泣不成声,泪珠沿着脸颊连成珠线滚落。
岳回自小便没有感受过阿娘的疼爱,如今竟不知道如何宽慰李玉稚才好,她将李玉稚揽入怀中,无声安慰着。
李汝萤不知从何处牵来一匹马,率先翻身坐了上去,向李玉稚伸出了手。
“走,我带你去见你的阿娘。”
李玉稚短暂的怔愣后,还是握住了那只手,在其牵带下也坐在了李汝萤身后。
“阿回,改日我再来供你差遣。”
话音落,李汝萤已策马带着李玉稚离开。
马蹄奔腾,一路出朔安城门,向着城外一处高山的山顶奔去。
马儿最终停在了临近山顶高台西北侧的一片湖海边。
这片湖海的四周有崖壁环绕,西南面有一条天然形成的通道直通山顶的高台。
湖面的冰雪尚未融化,却氤氲在一片雾气之中,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珠光。
“这片湖名叫天池湖。”
李汝萤将马系好,走到正看着湖面的李玉稚身侧,“听人说,这片湖与天界的池水相通,极有灵性。
“若有思念之人,只要屏气凝神,在心中默念他们的名字,便能在这湖面上再见到他们的身影。只是不知如今湖水尚未解冻,是否还能有这样的神效。”
李玉稚听罢,不禁闭上双眸,双手合十,虔诚地在心中想着柳贵妃。
李汝萤打量着四周,寻找着一种雀鸟的踪影。
但周遭静悄悄的,似乎那雀鸟畏于寒冷,藏匿起了踪迹。
她心中颇为垂丧之际,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一阵“啾啾”声。
与此同时,李玉稚也睁开眼。
白茫茫的湖面上,一只雀鸟停在了二人眼前的冰面上,离二人不过三尺远,毫不畏怯地盯着两人。
这雀鸟如燕雀般大,头顶及两翅蓝黑,下身栗红。
李汝萤心头一喜,语气有些兴奋。
“这鸟是天上的净池童子所化,它日夜往返于天人两界,可以衔着生者放于湖水中的叶片,将它带给生者身在天界的亲人。”
李汝萤不知从哪里捡来一片叶子,递向李玉稚,“给,快将你想要对柳贵妃所说的话诉与它,它很灵的。”
先前来过这里后,她总能很快便梦到阿娘他们。
梦里的人影虽看不清脸,可她却能明显感知地到,那就是她的阿娘。
李玉稚接过叶子照做。
待李玉稚睁开眼再看向李汝萤,李汝萤接过她手中叶片,俯身将叶片放落去那雀鸟所在的冰面。
叶片离手,雀鸟果然衔叶而去,顷刻间便消失在了两人面前。
李玉稚有些惊喜:“你说的竟都是真的,这鸟竟果然能衔叶而去。”
李汝萤抿了抿唇,抓住她的手腕,牵带着她向四周的崖壁走去。
两人沿着那条天然的栈道爬向山顶高台。待两人的双脚结结实实踏在了高台上,向下探首一看,一片云海蒸腾。
“此山名为积雪山,而这座高台则是积雪山的最高处,名叫化神台。相传,曾经许多神仙便在此接受点化,飞升成神,此处是才得名化神台。”
李汝萤向李玉稚解释,“柳贵妃一生向善,想必也曾来此高台登临天宫。倘若五姊在此仰天呼喊,兴许柳贵妃能够听到。”
李玉稚有些迟疑,倒不是不信,只是有些喊不太出口。
李汝萤率先踮起脚向上呼喊了一声。
“阿娘——阿公阿婆——阿兄——你们在天宫过得还好吗——”
李玉稚鼻尖有些酸涩,却是笑了一声:“你声音这样小,他们怎么听得见?”
说着,她叉起腰,仰天也喊了一声,“阿娘,我好想你——”
李汝萤也笑:“五姊平日同我置气时,嗓门是挺大的。今日总该比平日更大些,才不枉费了五姊经年攒就的功力。”
李汝萤这样一说,李玉稚便有些刻意地向着李汝萤耳朵的方向喊。
李汝萤于是捂住耳朵,也朝着李玉稚的方向呼喊亲人的名字。
二人这般你喊一声我喊一声,不出片刻便都有些气力不济。
但心中的愁郁也都随着气力挥散而去。
李玉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道了声“好冷”。
山顶空气寒冷稀薄,倘若久待下去,估计二人真的要原地化神。
李汝萤眉眼弯弯:“那我们下山去吧。”
李玉稚这回主动牵起了李汝萤的手,由衷对她道:“九妹,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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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拂,万物复苏,眼看便要将这片土地上的严寒尽数驱散。
但在这时,朝堂上却突然刮起了一阵要求惩处先前曾在伪朝做过伪官之人的风。
金至简占据朔安的那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为了令王朝尽快恢复到正常的统治,曾经用各种手段威逼原有的大宣朝臣对其臣服,做他所授予的官职。
如今朝堂上站着的官员当中,几乎有近一半的人,或是被金至简威逼或是利诱,都曾做过金至简的伪官。
虽皇帝尚未明说会如何处置,但想到曾经晋国公以及柳御史的下场,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
经历被异族俘虏一事,皇帝早有肃清朝堂的打算。
因此,这阵风还是吹入了含象殿,又化为一张大网,将曾做过伪官的朝臣全都羁押在了诏狱之中。
而这些人当中,便有申鹤余的兄长——申昀。
申昀的才学,天下闻名。且他又曾经做过孝明皇帝李祯的属官。
倘若申昀能够臣服于金至简,这便意味着,以申昀为代表的曾经臣服于李祯的士族群体也能以此为标志,就此向金至简臣服。
金至简了解申昀,知道申昀是一名孝子。
因此,便以申昀的母亲郑殊的性命相要挟,最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令申昀做了他所授予的门下侍郎一职。
原本朔安新才收复,朝局亟待恢复,正是用人的时候。
包括申昀在内曾经做过伪官的官员们,便按照原先在朝堂的职位按部就班。
但是当一切恢复如常,无论是天子还是朝中清流,又怎能容忍这些曾背弃君王的人臣继续坦然立于朝堂之上。
当然,皇帝不能真的将一半的朝臣全都杀掉。
在经过一番思量过后,皇帝决定依照这些人罪行的严重程度,将他们或诛杀,或杖责,或流放,亦或是贬官。
申昀则被划归到了需要赐死的队列。申鹤余不忍见兄长就此送命,请求皇帝能够用他在兵部的官职赦免申昀。
也许皇帝是念着申家曾经的功劳,不忍令功臣寒心。
最终,皇帝采纳了申鹤余的提议,将申鹤余贬为括州长史,将其兄申昀杖刑一百后,贬往筠州为县令。
李汝萤听到这则消息的时候,正跟李玉稚一起等在宫门口,等待着已经抵达朔安的端华公主入宫。
两人等待闲话时,李玉稚提及到了皇帝处置伪官的这件事。
李汝萤听后思绪有些乱。
括州远离朔安,申鹤余此去后,至少四年都不能再与她相见。
李汝萤其实很想在他临行前送一送他。
但回过神来,她却又觉得,如今这般天各一方,却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她不知道申鹤余如今究竟有没有将她放下,可却知晓她的脑海中却依旧能忽然浮现出他的面容。
且随着时日的增加,他出现在脑海中的次数也愈发增多。
若说先前还不怎么明晰自己的心意,如今两个月过去,她清楚地明白,她的确喜欢上了申鹤余。
她却也相信,如同潮涨潮汐,尽管此时爱意浓烈,也许某一日爱意会因时间的流逝而就此消退。
可若只要她与他仍旧同在朔安一日,无论她如何刻意避着他,两人却总还有能够不经意相见的一日。
若是那时爱意仍旧浓烈,她难保自己不会如那夜林中时,情不自禁地抱住他。
可他去括州后,兴许会遇上另一位女子,与她结发乃至白首。他因此得以长命百岁,的确是一桩很好的事。
“九妹,你发什么怔啊?”
李玉稚忽然摇了摇李汝萤的手臂,指着前方浩荡的车驾,“三姊到了!”
李汝萤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到端华。闻言,神思回转,也跟随人群向端华迎了过去。
宫人搬来脚凳,掀起车幔,扶着端华从车舆中走出。
时隔一年,端华消瘦了许多。
李玉稚不知为何,竟不敢似往日一般自然地扑去她的怀中。甚至连那声“三姊”都是由李汝萤率先开口喊出。
端华淡淡地点了点头,微不可察地扫了一眼李玉稚挽着李汝萤的手臂。
眉间微微一蹙,但什么也没有说。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端华去雅柯和亲的这一路想必并不顺遂,全都默契地没有问端华路上的经历,只是关切她回程路上是否劳累,有什么想要吃的饭菜等等细枝末节的事。
端华对此也回复得十分平淡。
在宴席上,端华一反常态饮了许多酒,不多时便已经醉意上头,难以清醒。
李汝萤与李玉稚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回寝阁休息。
此时天已簪星,远离了簇拥着的人群,端华一把推开了李汝萤。
“用不着你假好心。”
李玉稚见状,忙松开端华去搀扶李汝萤。
端华见状,身形摇晃,自嘲般笑了。
“荆山啊荆山,你实在是好手段,当日哄的阿耶由我替你和亲雅柯,如今——倒又哄着小五只认你这个姊妹了。”
李玉稚忙道:“没……三姊,我一直都期盼着你能回来。”
端华哼笑着指着两人:“盼着我回来,叫你们一块看我的笑话吗?”
她向李汝萤走近,“曾经尊贵无双的嫡公主如今成了两国和亲的笑柄,而你却成了真正使大宣平和安定的镇国公主,你是不是觉得心中分外畅快?”
李汝萤不敢置信,曾经待人十分温和的三姊如今会说出这些话。
“三姊,你吃醉了,我先送你回寝阁休息。雾月,去拿些醒酒汤。”
雾月领命而去。
端华摆着手后退,指着自己的额头:“我没有醉,我现在清醒得很!”
她伸手指着眼前的几人,“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清醒。你们一个一个都是等着来看我的笑话,等着我最好能受尽凌辱死在雅柯。但我偏不,我偏要活得比你们所有人都好……”
端华说着说着,却忽然哭泣起来,“雅柯的人都好像野兽一般,说话如同猿猴啼叫……我可是公主啊……我是尊贵的嫡公主,他们凭什么用打量货物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看我……该死,他们统统都该死……”
李汝萤上前将端华扶住:“是我对不起你,三姊。”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便有用了么……”端华说着,猝不及防又醉倒了过去。
身后跟着的几名宫人见状,忙一起将端华搀扶进了寝阁之中。
李玉稚看着端华离开的身影,劝慰李汝萤道:
“九妹,当初的事林绍都跟我说过了,你是被那个申侍郎绑去山里的,三姊如今这般你也不想的,三姊今日吃醉了,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回头我劝劝三姊,该骂的人是狼子野心的雅柯人,而不是你。”
顾忌着端华仍要需要人照料,李玉稚将话说完后,又紧忙跟了上去。
送过端华,李汝萤出宫回府的路上,脑中翻来覆去的回想着去年曾经发生的一切。
假使当初雅柯求亲那日她一直待在宫中,似乎这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她隐约感觉得到,她与申鹤余之间也是在那日的破庙诉请误会后,他对她的情感才渐渐地有所转变。
如果她去了雅柯,或许也能提前察觉出雅柯的异动,那么秦绩也不会死。
但世上又哪能有那么多的如果?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田地,活着的人,无论为了自己还是拼命守护自己的人,总该努力地活下去。
马车忽然被人自车外拦停。
“公主,郎君下值路上遇刺,被人当胸穿了一箭,如今昏迷不醒,性命垂危!郎君昏迷中一直在念着您的名字,求您快去看看郎君吧!”
砚池的声音在车帘外焦急响起。
李汝萤急忙掀帘探出身子:“怎么会这样?是谁做的,找医官了么!”
“金吾卫尚在搜查,尚不清楚是谁做的,许是先前残留在朔安的伪帝欲孽也未可知。”
砚池擦了擦汗,“不仅医官来过了,连郎君的师父都给请来了,全都说已是回天乏术。”
李汝萤叫砚池坐上车板,命令车夫立时赶去申府。
“郎君昨日入宫为大郎君请命,在殿外的石阶上跪了许久,当时又落了好大的一场雨,下值时就有些高热,一直到今晨上朝时都尚未完全消退,今日一整日都昏昏沉沉,这才吃了那些贼人的暗算……”
车板上,砚池焦灼不已。
“听大夫们说,若非郎君心思一直郁结致使内里亏损,兴许也不致于这般容易就生了高热,也不会如今昏迷不醒……”
砚池越说,李汝萤便愈发地着急。
她疏远申鹤余原本是想护着他,可如今为何却又成了他的催命符?
她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申鹤余绝不会有事的。
她故意对他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他心中总该没有那般喜欢她了才是,只要他没有那般十足的喜欢她,他一定能安然无恙的。
心中想着许多,砚池的话落在耳边反而叫她有些听不清晰,只得一遍遍地叫砚池停顿下来又重复说了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