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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我不可能全然相信你(2 / 2)

“可不是,我阿娘前些日子在门口摔了一跤,站都站不稳,没想到慈济堂的太医竟还亲自上门,为我娘看病。这若是放在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慈济堂请的都是太医,比我们镇上的赤脚大夫好多了。两三剂药下去,我的咳疾竟好了。”

“别的不说,若不是慈济堂为妇人舍药不用钱,我家那位哪里舍得让我出来看病。他就是个黑心肝的,巴不得我早点死。”

众人议论纷纷,却也是有规有矩,没有人敢在慈济堂前捣乱。

慈济堂后还有一个小厨房,专门为病人煎药。

沈殊在后院逛了一圈,笑着去寻沈鸢。

“你做事真是滴水不漏,竟还为病人煎药。”

沈鸢摇摇头:“这事是一个婶婶提醒我的,说有人家把药包拿回去后,不让家中女儿吃,干放着等日后儿子病了再吃,这样还不用花钱买药。”

沈殊瞠目结舌:“这不是人,是畜生罢?女儿的命不是命,只有儿子才是。”

沈鸢冷笑:“拿他们和畜生相比,也是辱没畜生了,虎毒还不食子。”

沈殊长叹口气:“只是这样难免受累,生着病,还要跑来跑去,每日过来慈济堂喝药。”

沈鸢粲然一笑:“这个姐姐不必担心,说起这个,还多亏了圆圆。前日我见圆圆在厨房拿了好些点心往后面的小巷子跑,我还当她是嘴馋,不想那些点心竟是给小巷中的孩子。”

沈鸢扼腕叹息,“那些孩子无父无母,终日以乞讨为生。他们腿脚灵活,对城中各处都比旁人熟悉。”

沈殊恍然:“你是找他们送药?”

沈鸢点点头:“每人一日十文钱,衣食住行都是由慈济堂一手操办,不用他们再另外花钱,也省得他们居无定所,风餐露宿。”

沈鸢莞尔,“待他们大些,再让他们跟着管事识字算账,日后若是离开慈济堂,也能为自己谋生。”

沈殊笑着道:“这个主意好,真真是一举两得,也省得再为他们另寻出路。”

说话的功夫,又有管事过来找沈鸢。

沈殊不便继续打扰,带着圆圆一道从后门离开。

一辆青色马车等候许久,一人站在马车旁,不知在雪中等了多久。

圆圆嘿嘿一笑,扑棱着双臂朝元邵跑去:“元、元邵!”

元邵伸手捞起圆圆,他朝身后的沈殊伸出手:“走罢。”

沈殊迟疑片刻:“不是说不用来接我的吗,若是被旁人瞧见……”

车帘挽起,却见案上瓶中供着数枝白玉梅。

沈殊诧异:“这白玉梅……你是从何得来的?”

元邵面色如常:“向陛下讨要的。”

他擡眸,“你不是说喜欢吗?”

沈殊愕然,一双眼睛都瞪圆了:“你亲口向陛下讨要的?你怎么……”

元邵双眉稍拢:“怎么,不是你喜欢的?”

沈殊一时语塞:“我是喜欢,只是没想到你会为这事和陛下开口。”

于她而言,元邵如山涧雪,遥不可及。

马车骨碌碌往前行去。

医馆渐渐上了正轨,沈鸢也不必日日留宿在竹坊。难得一日回到久违的棠梨宫。

谢时渺趁谢清鹤还在和朝臣议事,先一步奔到棠梨宫。

“母后,你可算回宫了。”

谢时渺一双小手紧紧抱住沈鸢,爱不释手。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谢时渺才会从心口生出几分对圆圆的羡慕。

羡慕她不受公主身份的桎梏,可以随时去寻沈鸢。

沈鸢笑着抱起谢时渺:“怎么过来还带着书,你刚从南书房回来?”

谢时渺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不是,我算术不太好,父皇让我每日多多做题。”

谢时渺半张脸抵在沈鸢白皙如玉的锁骨上,怯生生道。

“母后,我是不是很笨,总是算错了。”

谢时渺鲜少在沈鸢面前示弱,沈鸢心软了两三分,搂着谢时渺哄道。

“胡说什么,是你父皇待你太严厉了。”

她携谢时渺往暖阁走去,在书案前坐下。

沈鸢先前学过理账,在算术上颇有一番心得。

她让松苓送来纸笔:“你这道算错了,应该是这样解的。”

谢时渺伏在书案上,全神贯注。

末了,又盯着沈鸢看了许久。

沈鸢心生疑虑,笑着为谢时渺扶好玉簪:“怎么了,可还有哪里不懂。”

谢时渺扭扭捏捏,往沈鸢的方向靠近半步,她两只手环着沈鸢的臂膀。

“母后,你可教过圆圆算术?”

沈鸢唇角挽起一点笑:“不曾,她自有夫子,再不济,也有姐姐,怎会轮到我。”

谢时渺心生雀跃,刹那转悲为喜:“那就好,日后母后也只能教我一人,什么圆圆方方都不可以。”

谢时渺骨子里的强势像极了谢清鹤,沈鸢无奈莞尔:“知道了。”

她近日想起谢清鹤比先前多了许多,自从医馆开张后,谢清鹤日日都让人送一株白玉梅,沈鸢晨起时总能看见瓶中多了一株新的白玉梅。

拼拼凑凑,沈鸢瓶中竟攒了十来株白玉梅。

她同谢清鹤,也有十来日不曾见面。

沈鸢捧着热茶,慢条斯理喝了两口。

“你这些日子,可有见过你父皇?”

谢时渺实话实说:“自然见到了。”

她起身,好让沈鸢看清自己身上的狐裘,“父皇还说母后给我做的狐裘好看。”

沈鸢挑眉:“这话是他说的?”

“自然是真的。”

谢时渺学着谢清鹤当日的样子,绷着一张脸颔首:“好看。”

暖阁花团锦簇,一众宫人都捂嘴忍俊不禁。

窗前的谢清鹤脚步一顿。

透过半撑着的支摘窗,谢清鹤隐隐瞧见里边的一点光景。

烧蓝点翠花鸟纹屏风上映着两道相拥而笑的身影,釉彩百花景泰蓝瓶中供着十来株白玉梅。

酸枝木镂雕镶理石八角几上供着一方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炉中青烟袅袅。

点的并非是谢清鹤常用的松檀香,而是沈鸢喜欢的甜梦香。

棠梨宫许久不曾有这样的笑声传出。

先前在棠梨宫,沈鸢总是病怏怏的,半点精神也无,唯有在对着谢时渺,才会强撑着挽起一点笑颜。

谢清鹤穿过廊庑。

自有宫人为他挽起毡帘。

谢时渺伏在沈鸢膝上,由着沈鸢为她细细挽发。

猝不及防瞧见谢清鹤的身影,谢时渺唬了一跳:“父皇,你不是在御书房吗?”

谢清鹤淡声:“刚议完事。”

他目光往下,似有若无掠过谢清渺,“起来说话,别压着你母后。”

谢时渺登时坐直身子,还不忘为自己正名:“我不胖的,不会压到母后。”

她悄悄拽了拽沈鸢的衣袂,瓮声瓮气:“母后,渺渺可是压疼你了?”

谢时渺满怀歉意,哪有平日的嚣张跋扈,她吸吸鼻子,“渺渺日后再也不吃肉了,这样母后就可以抱渺渺了。”

沈鸢哭笑不得。

谢时渺再接再厉:“我明日若是有算术题不会做,可以来找母后吗?”

谢清鹤冷不丁开口:“夫子教的你听不懂?”

谢时渺嘟哝:“也不是听不懂,只是夫子年岁大了,少不得啰嗦两句,比不得母后说的有趣。”

谢清鹤泰然自若:“正好,朕今日刚为你寻了几位伴读。”

谢清鹤轻描淡写,“你们年岁相仿,应当说得上话。”

谢时渺难以置信:“母后,我……”

沈鸢接过谢清鹤递来的竹简,翻开瞧了两眼:“这几家的公子和姑娘我都见过,确实聪慧,也不是那起贪慕权势的人。你若见了,定会喜欢。”

谢时渺喃喃自语:“我才不喜欢。”

她声音说得极低,沈鸢听不清:“你说什么?”

谢时渺扬眸:“母后何时见过他们,他们比渺渺还聪慧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好比这上面的胡二姑娘,我曾见过她五步成诗,还有这符小公子,他擅骑射……”

谢清鹤亲自为谢时渺挑的伴读,自然是精挑细选。

谢时渺一张脸都黑了。

沈鸢笑弯了腰:“你当真信了?”

她将竹简摊在谢时渺眼前,“他们各人各有所长,你父皇都在竹简上写了。”

谢时渺抿唇:“母后就那么相信父皇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暖阁中的两人都陷入沉默。

沈鸢擡眸,目光和谢清鹤对上,又飞快移开。

她扶着谢时渺的发髻,轻声细语。

“你先回去罢,母后这两日都在宫里,你有不会做的,只管来找母后。”

谢时渺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殿中宫人识趣退下。

谢清鹤随沈鸢行至窗前,两人伫立许久,目送谢时渺的步辇离开。

风声鹤唳。

谢清鹤嗓音喑哑:“刚刚怎么不回答渺渺的问题?”

烛光摇曳,满屋寂静。

沈鸢转首侧目,脸上平静坦然。

“有些事,我不想在渺渺面前提起。”

沈鸢不想让谢时渺和自己小时候一样,无助看着生母歇斯底里咒骂生父。

她不想谢时渺那么早看见那些不堪。

谢清鹤眉心紧皱,郁郁之色映在漆黑瞳仁中。

沈鸢声音轻轻,如一段无形的缰绳紧紧勒住谢清鹤的脖颈。

一点点凌迟。

“谢清鹤,若我说我如今对你是全然的信任,那是不可能的。你不会信,我也不会。”

勒在谢清鹤脖颈的缰绳好似一点点收紧,谢清鹤气息忽急。

他瞳孔骤紧,千言万语涌到唇间,谢清鹤竟半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兰因絮果,本就是他亏欠沈鸢在先,谢清鹤无从辩驳。

脖颈上的缰绳又一次收紧,谢清鹤差点喘不过气。

眉眼低垂,谢清鹤唇角勾起一点浅淡苦涩无奈的笑意:“我知道了。”

万籁俱寂,园中半个多余的人影也无。

一片沉寂中,谢清鹤忽的听见沈鸢低声呓语了一句。

“不过我如今……也在学着开始相信你。”

很轻很轻的一声。

缰绳滑落在地。

谢清鹤诧异望向沈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