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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沈鸢从未拿他当作家人……(2 / 2)

沈殊诧异:“怎么会,他说去的是大人姓崔。”

姓崔,崔武。

沈鸢心中五味杂陈,捧着账本半晌无言。

沈殊带走圆圆。

松苓悄声在沈鸢耳边道:“陛下前夜确实请了虞老太医过去,没让人声张。昨日元邵大人曾进宫面圣,兴许是那会知道的。”

沈鸢胸腔百感交集:“陛下如今还在养心殿?”

松苓颔首:“是。”

沈鸢撑伞过去,步辇在养心殿前停下。

殿中杳无声息,隐约听见屋内传来的一两声咳嗽。

沈鸢脚步放缓,纤瘦身影立在缂丝屏风上,细细长长的一道。

谢清鹤坐在书案后,以手掩唇。

那张脸憔悴苍白,眉眼间蕴着挥之不去的怒火。

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的一道黑影,谢清鹤一张脸冷若冰霜。

“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朕吗?怎么,如今朕说话……”

对上沈鸢一双琥珀眼眸,谢清鹤一时失声。

“你怎么过来了?”

沈鸢往后退开半步,不甚自然撇开视线:“路过。”

谢清鹤知道沈殊今日入宫,也知道她前不久刚离宫回府。

即便沈鸢送沈殊出宫,也不可能绕道到养心殿。

他唇角微不可察往上勾起一点。

沈鸢面上讪讪:“陛下若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窗外雨打芭蕉,豆大的雨珠落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

沈鸢僵硬着身影转过身,拢在袖中的手指牢牢攥在一处。

沈鸢后悔不已。

自己真是鬼迷心窍,竟然会到养心殿来。

暗黄光影滴落在沈鸢锦裙上,如曳动的金色江水。

一只手握住沈鸢的手腕。

谢清鹤嗓音沙哑:“先别走。”

虽说身子不再发热,可谢清鹤身子还是欠安。

他肩上披着缂丝镶灰鼠皮玄色氅衣,指腹冰冷。

那一点常年压在沈鸢心口的压迫和居高临下悄然消失。

沈鸢侧过身子,一时无言。

沉默在两人之间无声弥漫,沈鸢喃喃张唇,没话找话。

“你后背的伤……如何了?”

谢清鹤坦言:“今日还未上药。”

沈鸢目光飘忽不定:“那我让宫人进来。”

她作势往外走,谢清鹤抓着她的手指却纹丝不动。沈鸢狐疑擡眼:“你……”

“沈鸢。”

谢清鹤脸上有落寞,有无奈。

那双墨色眼睛如浸泡在失望之水中,谢清鹤声音很低。

他勾唇,唇角溢出一点苦涩。

“你是不是从未问过我上药的事?”

往日谢清鹤上药,从来都不是宫人帮忙。

沈鸢眼中的错愕渐深:“那你……”

谢清鹤眉眼淡淡。

不知怎的,沈鸢竟从那双黑色眼眸读出一点示弱之意。

谢清鹤轻声:“这两日头晕,过些日子好了再上药。”

沈鸢脱口而出:“这怎么可以?!”

她下意识,“药在哪里?”

青瓷药瓶握在手中,沈鸢缓慢回过神。

她坐在榻沿,昏黄光影无声落在谢清鹤肩上。

沈鸢迟疑一瞬,颤巍巍擡手解下谢清鹤身上披着的氅衣。

长袍裹在谢清鹤身上,腰间的镶嵌绿松石碧玺带扣仍未解开。

沈鸢犹豫许久,红唇抿了又抿:“你、你自己解开。”

她转首朝向烛火。

漆木案几上的掐丝珐琅炉青烟缭绕,雾气朦胧。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

沈鸢悄悄别过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谢清鹤伤痕累累的后背。

那一场大火在谢清鹤身上留下的痕迹仍在,一大片青红伤疤透着当时赤焰的滚烫。

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谢清鹤后背伤口狰狞,沈鸢恍惚间好像又看见了那血肉模糊的一幕。

药瓶在掌心攥得滚烫灼热,沈鸢眼周泛红,纤长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

迟迟等不到沈鸢的回应,谢清鹤转身,剑眉拢住:“是不是吓到了?”

长袍重新拽上,那一片疤痕顷刻消失在沈鸢眼中。

她喃喃:“不、不是。”

沈鸢低眸,敛去眼中的婆娑水雾。

她伸手,轻轻扯下谢清鹤的长袍。

疤痕凹凸不平,道道伤痕不忍直视。

许是这些日子雨下得勤了一些,谢清鹤后背疼痛难忍,隐约可见几道抓痕。

红色的痕迹显眼,错综交织。

沈鸢往掌心倒上药粉,又添上膏药混在一处。

指尖沾上药膏,一点一点抹上那道道可怖伤痕。

最长的一道,几乎贯穿谢清鹤整个后背。

是当时谢清鹤为沈鸢挡住横梁留下的。

烛光晃动,照亮沈鸢眼角垂落的一滴泪珠。

殿中杳无声息,静悄无人低语。

少顷。

谢清鹤先一步开口:“今日见过你姐姐了?”

从前沈鸢同自己总有无数说不完的话,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两人竟无言以对。

每每见面,总是谢清鹤先开口。

沈鸢“嗯”了一声。

想到沈殊和圆圆如今住在竹坊,元家的人还虎视眈眈,沈鸢忍不住道。

“……竹坊的护卫可还在那里?”

那是谢清鹤的人,沈鸢入宫后,护卫也跟着回到宫中。

谢清鹤眉角轻动:“你若是想,可以留一两人在那里。”

沈鸢眉角弯弯,福身朝谢清鹤行了一礼:“多谢陛下。”

礼节规规矩矩,半点差错也挑不出。

谢清鹤眼中的笑意褪去,目光落在沈鸢屈着的双膝上。

从前他最想沈鸢对自己俯首称臣,如今却一点也不想看见沈鸢这般疏离冷淡。

谢清鹤黑眸阴郁,如有浊雾复上。

苦果自咽。

兴许是谢清鹤的脸色实在谈不上好,沈鸢小心翼翼道:“可是伤口又开始疼了,还是我刚刚上药时不小心……”

“不是。”谢清鹤皱了皱眉,“沈鸢,你不必同我这般客气的。”

沈鸢怔了一怔,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又朝谢清鹤福了福身子:“是。”

谢清鹤黑眸黯淡一瞬,他牵着沈鸢坐在榻上,谢清鹤面不改色:“后背疼得厉害,你陪我说会话。”

沈鸢绞尽脑汁,蛾眉紧蹙:“陛下想听什么?”

谢清鹤深深望着沈鸢,唇齿不知不觉涌上苦涩的味道。

“你白日同你姐姐……都说了什么?”

事关沈殊的秘密,沈鸢自然不会全盘托出,她低声:“一些家里长家里短的小事罢了,陛下定然不感兴趣。”

谢清鹤声音平静:“她知道女儿是元邵的孩子了?”

“什么?”

犹如惊雷滚滚,轰隆一声在沈鸢耳边炸开。

她瞳孔骤紧,脸上一时情绪难辨。

“怎么可能,姐姐才和他见过几回面,怎么可能……”

沈鸢无端想起那日在宫门前,元邵看姐姐的眼神,那目光如丛林猛兽,危险阴郁。

沈鸢莫名打了个寒战。

怪不得圆圆同元邵相处得那样融洽,原来竟是他的亲骨肉。

这话若是旁人说起,沈鸢只会以为是无稽之谈,可这是从谢清鹤口中说出的。

沈鸢红唇抿紧,目光缓慢落在谢清鹤脸上:“这事陛下是如何知晓的,元家那边……是不是都知道了?”

沈殊如今还是元家的少夫人,若是真为此事起了冲突,沈殊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别的不提,光是汴京的唾沫星子,就有可能将沈殊淹没。

沈鸢眉心紧紧皱着,满腹愁思落在攥紧的丝帕上。

谢清鹤轻声:“这事是元邵亲口同我说的,元家应是还未有人知晓。”

沈鸢无声松口气,又对元邵恨得牙痒痒:“他来找陛下说什么,这事我姐姐并不知情,难不成是他趁我姐姐……”

沈鸢的脸色白了又白。

谢清鹤淡声:“他是被人下药的,元少夫人也是。”

沈鸢瞳孔睁大:“那背后之人……”

谢清鹤拨动腰间的玉佩:“是元家夫人。”

沈鸢如坠冰窖,一股森冷之意蔓延全身。她只知沈殊和婆母的关系不好,可从未想过那老妇人竟敢给沈殊下药。

“她是不是疯了,哪有人会给自己的儿媳……”

沈鸢忽的恍然。

这样一桩丑事若是闹出来,沈殊和元邵在世人眼中名声尽失,元邵也不可能继续在元家立足。

只要元夫人捏着这把柄,元邵和沈殊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

沈鸢眼中流露出厌恶之色,她倏然记起当初沈殊差点难产一事。

沈鸢猛地起身:“不行,我得去找姐姐。”

谢清鹤擡手拦住:“已经处理好了。”

沈鸢茫然擡眸:“怎么处理的?”

谢清鹤漫不经心:“元家本来还有一个庶子,天资聪慧,三岁能诗,可惜五岁时溺死在湖中。”

这事,自然也是元夫人的手笔。

沈鸢遍体生寒。

谢清鹤缓声:“过了明日,元家应当会有人报丧。”

今日宫门还未落钥,崔武已经往元家送去鸠酒。元夫人若想保住儿子,定知道如何抉择。

沈鸢垂下眼眸,久久不得言语。

谢清鹤眸色动了一动:“你若是不想她死……”

沈鸢摇摇头:“她死有余辜,我只是为我姐姐不值。”

她在世上只有沈殊和谢时渺两个亲人,若是沈殊真的出事,元夫人死一百遍都不足以抵消沈鸢心中的怨恨。

殿中落针可闻。

骤雨忽至,园中残花满地。

手中的丝帕几乎要被沈鸢扯断,她愤愤擡眸,猝不及防对上谢清鹤一双暗黑眼眸。

那双黑眸乌沉,似有千言万语。

沈鸢狐疑:“可是陛下要歇息了?那我先走了。”

一只手忽然从伸手伸出,拽住沈鸢的手腕。

沈鸢脚下趔趄半步,跌坐在贵妃榻上。

她一惊,惶恐回首。

谢清鹤捏着她手腕的手指收紧,那双黑色眸子牢牢盯着沈鸢。

他哑声。

“……那我呢?”

沈鸢心中的家人只有沈殊和谢时渺,并没有谢清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