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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十章 沈鸢,你还不如恨我(2 / 2)

诧异在沈鸢眼中如涟漪蔓延,她张瞪双眼,仍是觉得难以置信。

沈鸢讪讪为谢时渺描补:“兴许是功课太难了,又或是担心你的身子。”

谢清鹤笑了两声,声音喑哑:“那你呢,你会担心我吗?”

沈鸢不语。

良久,她轻声,答非所问:“当时在后院,你为何会救我?”

这不像是谢清鹤的作风。

谢清鹤弯唇:“我的作风……是什么样?”

沈鸢如实道:“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置身事外、漠不关心、冷眼旁观……”

一声惊呼从沈鸢喉咙溢出。

天旋地转,谢清鹤握着她手腕,倏然用力将她推在榻上。

帐幔上悬着的鎏金珐琅香熏球在空中摇摇晃晃,一点细碎亮光点缀在沈鸢眼中。

两人气息交叠,谢清鹤一手撑在榻上,一只手同沈鸢十指交握。

“沈鸢,我也没有这么差劲罢?”

这样的姿势实在是怪异。

沈鸢别扭往旁挪开半步,避开了谢清鹤灼灼的目光,她含糊不清,咕哝着挤出一句话。

“那你想听什么?”

沈鸢喃喃自语,“渺渺这么会骗人,兴许也是从你身上学来的。”

谢清鹤大言不惭:“她是我的孩子,自然像我。”

“你——不要脸。”

沈鸢瓮声瓮气憋出一句。

她其实隐约猜出谢时渺的意图,许是怕被沈鸢抛下,所以才千方百计博取沈鸢的可怜。

谢清鹤定定望着沈鸢:“所以呢,你还会离开吗?”

沈鸢踟蹰不定。

少顷,她松开挡在自己脸上的广袖。

没了衣物的遮掩,沈鸢和谢清鹤两人只剩半寸之距。

沈鸢甚至能从谢清鹤眼中寻到自己的影子。

覆在眼睑下方的睫毛颤若羽翼,沈鸢声音轻轻:“不会了。”

沈鸢转首侧目,视线落在黑漆描金长桌上做了一半的扇坠,那是她为谢时渺做的。

“我不会再离开汴京,也不会再离宫。”

鸦羽睫毛颤了又颤,沈鸢呢喃,“说到底,渺渺如今这样患得患失也有我的过错。”

谢时渺从出生后就没有母亲在身边庇护,好容易见到沈鸢,她自然不愿意放手。

谢清鹤沉声:“你是为了她留下的?”

撑在榻上的手指攥成拳,谢清鹤手背上青筋暴起,道道分明。

沈鸢神色淡淡,语气平静。

“谢清鹤,前尘往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只是……”

只是她和谢清鹤,也就这样了。

相敬如宾。

得过且过。

冰霜渐渐凝在谢清鹤眼底,剑眉皱起。

须臾,他哑声失笑。

“沈鸢,你还不如恨我。”

沈鸢缓缓闭上眼睛,对谢清鹤的话避而不答。

……

半年后,帝后大婚。

沈鸢依旧住在棠梨宫,这日秋雨淅沥,清寒透幕。

谢时渺刚从南书房回来,入殿瞧见坐在沈鸢膝上的圆圆,眉心微不可察皱起。

圆圆一手捏着九连环,她如今还梳着双螺髻,坐在沈鸢怀里摇头晃脑。

半个时辰过去,圆圆手中的九连环还是解不开。

她提着九连环在空中晃了一晃,却不像往日一样,将手中九连环往沈殊怀里塞去,而是转向沈鸢,怯生生道。

“这个,给圆圆,带回家。”

她说话很慢,眼下还是两三个自往外蹦。

谢时渺冷哼一声:“九连环都解不开,真是稀奇。”

沈鸢笑着将圆圆交到沈殊手中,她朝谢时渺招手:“过来母后这里。”

谢时渺脸上的余怒刹那消失殆尽,她哼哼唧唧,磨蹭着朝前两步。

“我都长大了,母后怎么还拿我当小孩子看。”

沈鸢喜笑颜开,玩笑道:“既然如此,那母后日后都不抱你了?”

谢时渺瞪圆眼睛。

沈鸢满脸堆笑:“这母后可做不到,快过来。”

松苓笑着送上点心:“这是娘娘今早做好的金玉羹,就等着殿下回来呢。”

谢时渺大喜,余光瞥见圆圆还在抱着九连环,半个眼神也不曾分给自己。

谢时渺撇撇嘴,小声嘀咕:“这金玉羹,她可曾吃过?”

沈鸢唇角笑意渐浓:“这是单给你做的,别人都没有。”

谢时渺心满意足,恨不得捧着金玉羹在圆圆眼前走两圈。

无奈圆圆一心一意盯着九连环,不曾擡眼。

谢时渺无奈,她学着圆圆刚刚的样子,坐在沈鸢怀里,一口一口啐着金玉羹。

金玉羹上洒了桂花香蕊,栗子和山药都熬得极烂,入口即化。

沈殊笑着道:“这栗子可是你母后亲自剥了半个多时辰呢,连我都没分到半口。”

谢时渺理所当然:“母后亲自给我剥的,自然都是留给我的。”

沈鸢言笑晏晏:“厨房还剩一锅呢,你若是真吃得下,那就都让他们送来。”

谢时渺迟疑:“不能……不能留到明日吗?”

沈鸢莞尔:“阳澄湖今早送来一百多筐大闸蟹,母后想明日给你做蟹酿橙。”

谢时渺眼睛亮起,她虽吃过蟹酿橙,可却从未吃过沈鸢亲自做的。

她犹豫不决:“那我……”

沈鸢循循善诱:“且那金玉羹若是留到明日,口感定大打折扣,比不得今日。”

沈殊一面逗弄圆圆,一面遗憾道:“那不就白费你的心思吗?”

谢时渺抿唇不语。

沈殊接着游说:“这金玉羹我瞧着极好,殿下可否赏我一碗?”

松苓和玉竹也跟着调侃:“殿下也赏奴婢一碗罢,奴婢都不曾尝过娘娘的手艺呢。”

满屋花团锦簇,笑声连连。

圆圆本来一心一意抱着自己的九连环,不知众人在笑什么。

她傻乎乎擡起头,也跟着凑合:“圆圆,也要。”

谢时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耳尖难得泛起一点红色。

沈鸢笑着为她解围:“别逗她了,都送上来罢。”

谢时渺后知后觉,沈殊和宫人都是在揶揄自己,她气恼鼓起腮帮子。

一句“大胆”哽在喉咙,眼角瞥见沈鸢脸上的笑颜,又讷讷将话咽下。

她不知有多久不曾见到沈鸢如此开怀了。

谢时渺佯装恼怒,扑到沈鸢怀里,为自己抱不平:“母后骗我,明明说是单给我做的。”

沈鸢压低声音,手中的芙蓉团扇半遮脸,她以扇掩唇:“只有你那碗添了桂花香蕊,这桂花是我亲手采摘的,好吃吗?”

谢时渺转怒为笑,她重重点头:“母后,我后日、大后日、大大后日也想吃。”

沈鸢笑得温和,她对谢时渺从来都是百依百顺:“你想如何,母后都依你。日后你想吃什么,母后都给你做。”

谢时渺将信将疑:“真的吗?”

沈鸢颔首:“自然是真的,除非是渺渺嫌弃母后手艺不好,不想吃。”

谢时渺睁大眼睛:“怎么会,我最喜欢母后了,母后做什么我都喜欢。”

沈鸢拿团扇为谢时渺送风:“那这两日让圆圆陪你好不好?”

谢时渺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错愕擡眸:“……为什么,她不回元府吗?”

沈殊近日和丈夫闹得不可开交,她不愿圆圆看见家宅不宁,也不愿她在父母两人之间为难,故而托沈鸢多为照看两日。

沈鸢面色如常:“姐姐家中有事,若渺渺无暇照看,那就让她住在我这里。”

谢时渺登时拒绝:“那怎么可以。”

她抿紧双唇,“……还是让她住在我屋里罢,母后放心,我定会好好照看她的,不让宫人欺负她。”

沈鸢点头赞许:“你做事,母后哪里还会不放心。”

谢时渺笑得更欢,呼啦啦又喝下两碗金玉羹。

棠梨宫上下欢声笑语,殿中近身服侍的宫人都分得金玉羹。

谢清鹤入殿时,谢时渺正好让宫人送圆圆回自己寝殿。

宫人看见谢清鹤,脸上笑意尽数敛去,毕恭毕敬朝谢清鹤行了一礼:“陛下。”

谢清鹤越过宫人,只看向谢时渺:“何事这样高兴?”

谢时渺实话实说:“母后给我做了金玉羹。”

这事谢清鹤早就知道了,他眼中笑意淡了两分:“好吃吗?”

谢时渺扬着小脑袋:“母后做的,自然是好吃的。”

她缠着谢清鹤说了许多,恨不得将那金玉羹夸得天上地上独一无二。

言毕,谢时渺忽然想到一事。

棠梨宫的宫人都能分到一杯羹,可沈鸢却并未给谢清鹤留一碗。

谢时渺讪讪干笑两声:“兴许是父皇不爱吃甜的,母后才没给父皇送去。”

谢清鹤嗓音稍沉:“朕吃过。”

那会他身负重伤,沈鸢变着法子给谢清鹤补身子,自然也给他送过金玉羹。

那会谢清鹤对沈鸢仍心怀戒备,勉强吃了半口,余下的都倒掉了。

往事历历在目,谢清鹤垂下眼皮,命人好生送谢时渺回宫,转身入殿。

暖阁尚未掌灯,沈鸢倚在窗前,自然听见廊下谢清鹤和谢时渺所言。

“只是些寻常的吃食罢了,并无渺渺口中所言那样好。”

谢清鹤擡眉:“还有吗?”

沈鸢一愣,随后摇摇头:“都分给宫人了。”

就连院中洒扫的婢女都能分到沈鸢的一杯羹,除了谢清鹤。

沈鸢脸上淡定从容:“陛下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定是不稀罕我这一口吃的。”

攥着沈鸢手腕的手指滚烫,谢清鹤眉心拢紧,眼中思绪万千。

沈鸢明明就站在谢清鹤眼前,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沈鸢离自己很远。

明明她已经如自己所愿留在汴京,留在自己身边,也不再如先前那样处处惦记着宫外的日子,惦粘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可谢清鹤仍觉得沈鸢遥不可及。

好似掌中的细水,随时都有可能流走。

最后一点也不剩。

只剩谢清鹤孤零零一人。

喉结滚动,谢清鹤目光落在沈鸢脸上,寸步不移。

“若是我……想要呢?”

拢在沈鸢手腕上的手指始终不曾松开,沈鸢擡首,唇角牵出小小的幅度。

“陛下不是早就吃过了?”

当初这金玉羹,还是她为了给谢清鹤补身子,特意向田婶学的。

沈鸢淡声,她眉眼坦然:“陛下当初不喜欢,想必如今也不会喜欢,何必为难自己。”

谢清鹤目不转睛凝望着沈鸢,薄唇轻动了动。

“沈鸢,人总会变的。”

他声音很轻,“若我说我现在开始喜欢……”

沈鸢拂开谢清鹤的手,她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可我却不想再为陛下洗手做汤羹了。”

沈鸢毫不犹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