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 > 玄幻奇幻 > 金缕衣 >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不是陛下教的吗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不是陛下教的吗(2 / 2)

崔武垂眸,恨铁不成钢:“陛下,戚玄此人谎话连篇,还是交给下官处置。”

谢清鹤身上的蛊虫发作越来越频繁,先前还是一旬一回,如今却是五六日一回,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戚玄半点也不为自己的性命忧心,那张脸仍是一点裂痕也无。

崔武心口的怒气更甚。

戚玄慢悠悠:“我还有一法,可让陛下此后再也不用受蛊虫之苦。”

谢清鹤无声擡眸。

戚玄推开崔武,正正衣襟,他朝前走了两三步,朝谢清鹤拱手。

“当初陛下为殿下借命,用的是陛下的心口血。可殿下的至亲之人,可不止陛下一人。”

崔武大惊失色:“你想让沈贵人做药引?”

戚玄仍是那副从容不迫的表情:“救女心切,沈贵人身为人母,定不会拒绝。”

长剑出鞘,一道银白光影闪过,谢清鹤手握长剑,锐利的刀刃明晃晃横亘在戚玄喉咙。

他眼中笑意不达眼底。

“这事还有谁知道?”

戚玄脸上划过一瞬间的慌乱,随即又恢复淡然之色。

刀刃贴着他的骨肉渐深,逐渐有血珠渗出。

他强装镇定,再次朝谢清鹤拱手,可那抱着的双手,却微不可察颤动了一下。

谢清鹤通身的压迫和震慑如黑云重重压在戚玄身上,不寒而栗。

“没有。”他强忍着心口的恐惧,“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过此事。”

谢清鹤冷冷看了两眼,低笑:“如此最好。”

戚玄躬着身子,不明所以:“陛下为何不让沈贵人知道此事?如若她知道……”

谢清鹤双眸如淬上寒冰利刃:“朕的事,何时轮到你过问了?”

戚玄跪地告罪:“戚玄不敢。”

银剑回鞘,亮白光影消失在谢清鹤手中,他一手揉着眉心,倚坐在龙椅上。

扶手上嵌着的龙首冰冷坚硬,高不可攀。

心口处传来的疼痛似要将谢清鹤整个人撕裂,他脸上却并未显露出半分痛苦。

“都下去。”

青玉扳指在手中转动半周,谢清鹤声音沉沉,“此后若有第五个人知晓,朕绝不会轻饶。”

殿中四人面面相觑,崔武和戚玄相继告退,徒留虞老太医侍立在下首。

他长吁短叹。

“陛下,老夫有一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虞老太医伺候谢清鹤多年,该有的面子还是有的。谢清鹤眉心笼着挥之不散的浊雾。

他一张脸惨白如雪,几乎找不出半点血色。

烛光明黄,映照在谢清鹤漆黑瞳仁中,他咬破舌头,任由血腥在唇齿蔓延。

疼痛暂时唤回谢清鹤的理智,他嗓音冷若冰霜,谢清鹤一针见血。

“虞老太医若是想劝朕,那就不必说了。”

虞老太医扼腕叹息:“此事事关陛下安危,若有朝一日沈贵人知晓……”

“她不会知道的。”谢清鹤淡漠丢下一句,神智岌岌可危。

“虞老太医若无事,还是先退下罢。”

虞老太医长长叹了口气:“老臣告退。”

往外走了两步,虞老太医心有不甘,再次折返。

“蛊虫之痛并非常人所能忍受,五沸散医得了一时,医不了一世,还望陛下慎重。”

他从袖中掏出一物,毕恭毕敬为谢清鹤献上。

一语落下,他再次朝谢清鹤行了一礼,欠身退下。

雕漆婴红博古架上设有一方铜镀金四方花鸟铜钟,钟摆左右摇摆,映落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谢清鹤的目光从钟摆影子移到案上的五沸散,目光渐冷。

里间的沈鸢全身僵硬,遍体麻木。

她跟在郑郎中身边多年,耳濡目染,自然知晓五沸散是作何用处。

五沸散虽能止疼,却也有致幻之用。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虞老太医断没有这样的胆子,敢向谢清鹤送上此物。

沈鸢当即想要上前阻拦。

倏尔听见外间“咚”的一声,像是有东西滚落在地。沈鸢心口一紧,快步转过屏风。

窈窕身影立在屏风后,沈鸢迟迟不肯往前半步。

良久,地上的黑影朝前迈进半步。

谢清鹤半倚在龙椅上,薄唇发白,鬓角冒出点点冷汗。

五沸散滚落在地上,药丸散落满地。

谢清鹤身上的锦袍如在水中捞出一样,湿淋淋的。

指腹滚烫如烈火,烫得沈鸢收回手指。

沈鸢瞳孔遽紧:“谢清鹤,谢清鹤你醒醒……”

五沸散有致幻之用,服用者半个时辰内还会起高热。

沈鸢没想到谢清鹤竟会服用五沸散,一张脸“唰”的一下陷入苍白之态。

她转首想要喊人,一只手忽的被人握住,谢清鹤缓慢睁开眼皮,迷迷糊糊喊了一声:“……沈鸢?”

沈鸢一只手扶在谢清鹤肩上,语无伦次:“你刚刚、刚刚是不是服用了……”

谢清鹤黑眸迷离,冷白眼角泛着薄红,他喉咙沙哑,自言自语。

“怎么不吃五沸散,也会产生幻觉?”

沈鸢双目瞪圆,三千青丝披在肩上,勾勒出一抹纤细缥缈的身影。

谢清鹤垂首敛眸,目光怔怔落在沈鸢脸上,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沈鸢不解:“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起身,想要唤人寻虞老太医过来。

谢清鹤不由分说按住沈鸢,拖着她跌坐在自己膝上。

他身子如暖炉炙热,谢清鹤鬓角被冷汗打湿,谢清鹤一手撑着眉心,一手温和抚过沈鸢的眉眼。

“果然是幻觉,不是在做梦。”

谢清鹤嗓音透着无力低哑,落在沈鸢脸上的目光流连忘返。

“在梦里,你定不会为我担忧。”

谢清鹤记不清有多久不曾在沈鸢脸上看到“担忧”二字了。

沈鸢如今忧心的人数不胜数,多如天上星。可那些人之中,不会有谢清鹤。

沈鸢喉咙酸苦,她撇开目光:“在梦里,我是怎样的人?”

沈鸢忽觉好笑,“对你很不好吗?”

谢清鹤枕着迎枕,纤长睫毛在眼睑下方形成黑色的弓影。

他哑着嗓子,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凶。”

沈鸢张瞪双眼,一双眼珠子差点掉落在地,险些以为服用五沸散出现幻觉的人是自己。

沈鸢难以置信:“我……凶?”

谢清鹤眼底布满红血丝,像是很久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许是以为沈鸢是幻觉,谢清鹤说话的语气神态和往日判若两人。

“嗯。”

“……很凶。”

谢清鹤一手环在沈鸢腰间,朝上牵动嘴角。

他附唇在沈鸢耳边,声音渐弱。

眼眸涣散,谢清鹤的目光却始终不曾从沈鸢脸上挪开,像是要将她眼中的担忧凿刻在记忆深处。

沈鸢从未在谢清鹤眼中看见过这样的情绪。

记忆中,这双漆黑的眼眸总是冰冷森寒,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鸢从未在谢清鹤眼中见过这样的痛苦和无助。

落在耳畔的气息灼热,谢清鹤轻声呢喃。

“就不能再信我一回吗?”

那声音很轻,随风而去。

沈鸢一手撑在青缎软席上,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薄如蝉翼的羽睫颤动,沈鸢缓慢垂下眼皮。

她听见谢清鹤匀称的呼吸声。

烛火跃动在谢清鹤棱角分明的下颌,往日那张脸常有的冰寒一点点融在烛光中。

沈鸢眼眸稍动,似有泪珠闪现。

……

那日后沈鸢并未再见过谢清鹤。

就连谢时渺,谢清鹤也避而不见。

沈鸢从虞老太医口中旁敲侧击打听两三回,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谢清鹤并未服用五沸散。

沈鸢紧绷的心弦松了一瞬。

“小鸢,小鸢?”

画舫上洒满日光,沈殊一连唤了沈鸢两声,沈鸢缓慢回过神。

沈殊笑着戳了戳她的眉心:“没良心的,都唤了你好几遍了。难得出宫,怎么还是心不在焉的。”

下首站着十来个乔装打扮的宫人。

谢清鹤虽许沈鸢出门同沈殊相见,可却不许她离开宫人的视线。

沈殊剜了沈鸢一眼:“在信中说得好听,说是要向我讨教如何教导孩子。好容易见到面,却又嫌我烦了,我说话都不听的。”

沈鸢忙不叠为沈殊斟上热茶赔罪:“是我不好,刚刚走神了。”

沈殊伸手接过,温声安抚:“你也不必着急,渺渺如今还小,还未定性。”

沈殊往后瞥一眼和圆圆抱在一处的谢时渺,轻声道。

“我说句不好听的,宫中水深火热,那些宫人都是踩低捧高,渺渺若是性子懦弱一点,只怕会被别人啃得连骨头也不剩。”

沈鸢诧异,猝不及防伸出手捏住沈殊的左脸。

沈殊笑着拍开:“你做什么,没大没小,连你姐姐也敢欺负。”

沈鸢理直气壮:“我瞧瞧你还是不是我姐姐。姐姐不知,谢清鹤也说过这话。”

沈殊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她左右张望,见四下无外人,才狠狠瞪了沈鸢一眼。

“你胆子也太大了,在外面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若是被人听见了,只怕又是一桩祸事。”

沈鸢正想反驳,无意擡眼瞥见对面画舫上的人影,沈鸢眼眸骤缩,一只手抓住沈殊的手腕。

沈鸢朝松苓使了个眼色:“把渺渺和圆圆都带去雀室,别让他们出来。”

沈殊疑惑:“怎么了,突然这么紧张……”

顺着沈鸢的视线往前望,沈殊唇角的笑意消失殆尽。

沈鸢气急攻心:“元家也太欺负人了,竟然敢公然……”

对面画舫上站在栏杆前的赫然是元家的少爷,沈殊如今的丈夫。

他身边还有两三个穿金戴银的花娘。

沈鸢气得喘不过气:“圆圆才这么小……”

沈殊悠悠开口,漫不经心喝了口热茶。

“急什么,这事也算不得稀奇。”

沈鸢震惊:“姐姐知道这事?”

沈殊缓缓擡起眼皮:“以前就知道了,只是我同他本就是各取所需,我要的不过是他元家的权势,至于他本人如何,与我有何干系。”

沈殊说得云淡风轻,好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她轻声,像是意有所指。

“若是真对那人无意,就不会在意他身边有谁,不会在意他做过什么。”

“只有对那人不甘心,才会心有所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