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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破镜难圆(1 / 2)

第67章第六十七章破镜难圆

第六十七章

江水波光粼粼,晚霞满天。

沈殊一身湖蓝色羽缎孔雀氅,氅衣上的孔雀羽翎乃是渝州的绣娘所织,用的还是当下时兴的金丝银线。

金线落在夕阳中,熠熠生辉。

沈殊遍身绫罗绸缎,底下是青绿盘金彩绣棉裙,满头乌发梳成峨髻,髻上缀着各色珠翠梳篦。

她手上抱着鎏金珐琅暖手炉,点染曲眉,明眸皓齿。

沈殊转首,目光似有若无掠过雀室的圆圆。

“我对他并无半点情意,他在外眠花卧柳也好,红袖添香也罢,我都不会管。”

沈殊眸光平静,挽着沈鸢的手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沈鸢忧心忡忡:“姐姐,你真的……没事?”

沈殊笑眼弯弯,目光漫不经心瞥过对面的画舫。

倚在栏杆上的男子似乎也察觉到对面的视线,四目相对,两人默不作声移开目光。

沈殊携沈鸢往回走,面不改色。

“我能有什么事。”

她抚着腕间的金镶玉手镯,“只要别闹到我眼前,我都无妨。再有,我如今担心圆圆,担心你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他。”

沈鸢愁容满面:“姐姐就不怕,有朝一日他拿你做文章,宠妾灭妻……”

沈殊唇角笑意渐深:“他不敢,也不会这么蠢。且若最后真的闹得鱼死网破,我也不见得会吃亏。”

嫁人后,沈殊手上能动用的不再是那一点点积蓄。

这些年她也陆陆续续赚了不少,名下的铺子年收一年比一年多。即便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她和女儿最多也不过是换个住处。

沈殊桩桩件件都想得透彻,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沈鸢目瞪口呆,她扯唇苦笑:“我若是如你这般透彻就好了。”

沈殊笑笑:“你同我本就不一样。我若是真和你一样,对元家有过情愫,只怕如今怄也怄死了,哪会有如今的豁达。”

她压低声音,“你如今和陛下,是怎么一回事?”

沈鸢挽唇无奈:“他想要我留下他身边,我不想。”

沈殊皱眉,语重心长:“是不想,还是怕重蹈覆辙?”

沈鸢沉吟半晌,她转首低望。

江上浮光掠金,锦鲤跃动。

往前张望,亦能看见远处立在余晖中的高台。

沈鸢曾从高台上坠落,九死一生,当时的心如死灰是真,如今的担忧害怕也是真。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若是让她此刻放下芥蒂和谢清鹤握手言和,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沈鸢喃喃:“后者罢,他想要我全心全意相信他,可惜我做不到。”

沈殊望着沈鸢,久久不能言语。

雀室中忽然传来一记哭声,沈鸢陡然一惊,提裙款步拾级而上。

谢时渺淌眼抹泪,一双眼睛红彤彤的。

看见沈鸢,她眼中蓄着的泪水簌簌落下。

谢时渺背对着沈鸢,一言不发。

沈鸢好奇:“渺渺,怎么了?”

圆圆抱着自己手上的海棠形花果纹锦盒,张了张唇。

半柱香后,圆圆慢吞吞道:“我、我忘了。”

谢时渺恼羞成怒,转过身红着眼睛瞪着圆圆:“不就是几颗珍珠吗,有何稀奇,母亲给我的比珍珠还好多了。”

她扬着脖子,咄咄逼人,“母亲给我做过毛毡小狗,你有吗?”

圆圆愣住。

谢时渺正想发火,又见圆圆缓慢摇了摇头:“没有。”

沈鸢好气又好笑:“渺渺,你是想要……珍珠?”

谢时渺嘴角往下撇,闷闷不乐:“珍珠有什么好,我才不喜欢。”

沈鸢漫不经心:“母亲亲自下海打捞的,你也不喜欢吗?”

言毕,沈鸢又命人从竹坊带来一匣子的珍珠。

那些珍珠都是她在海上打捞的,不多,光泽也不如宫里的圆润饱满,有的还有瑕疵。

谢时渺爱不释手,看得目不转睛:“这些都是母亲从海里捞出来的?海上是怎样的,比陵江还大吗?”

沈鸢笑着点头,一双如水眸子水光潋滟,灿若繁星。

“自然比陵江还大,还有人这辈子都住在海上,不会登陆。”

谢时渺瞠目结舌,早忘了自己刚刚哭过:“那他……不会饿死吗?”

“海里有鱼有虾,海上也有厨房,怎么会饿死?”

沈鸢细道在海上遇见的趣事,她声音本就好听,讲起故事更是娓娓道来。

谢时渺听得眼都不眨,一双眼睛缀着金光:“母亲好厉害,怎么懂这么多。”

沈鸢哭笑不得:“哪有你说得那样厉害,不过是……”

“确实厉害。”

身后忽然落下低沉喑哑的一声,伴着轻微的咳嗽声。

谢清鹤一身鸦青彩绣祥云纹提花绡长袍,肩上披着玄色氅衣,腰间束着石青色攒花结长穗宫绦,轻裘宝带,华服锦冠。

谢清鹤颀长身影随着落日残阳淌落在台阶上,那双黑色眼眸映着漫天余晖。

他立在昏黄光影中,一只手背在身后。

沈殊和圆圆不知何时离开,雀室只剩下他们三人的身影。

谢时渺满脸堆笑,飞奔跑向谢清鹤:“父皇。”

谢清鹤俯身抱起谢时渺,那张脸依旧透着苍白孱弱,可见大病未愈。

谢时渺喋喋不休:“父皇,母亲又是我的夫子就好了,夫子讲的那些枯燥乏味,比不上母亲说的有趣,母亲若是出书就好了,这样我也不会看书看睡着了。”

沈鸢面带薄红,低低呵斥谢时渺两声:“胡说什么,夫子才学渊博,学富五车。”

谢清鹤抱着谢时渺坐在临窗炕上:“可夫子不懂医。”

他擡眸瞥了沈鸢一眼,“你刚刚不是还说,好些住在海船上的女子不懂医吗?授人以渔不如授之以渔,你还不如编纂医书,教她们一些浅显的医理。”

沈鸢瞪圆眼睛:“……我?”

她为难,“我并非郎中,只怕是班门弄斧。我先前其实想过,在偏远村落开设医馆。”

可惜这不是小事,她和郑郎中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谢清鹤轻描淡写:“这也不难。”

沈鸢反唇相讥:“怎么不难。”

如何设医馆,如何挑郎中,药材如何往深山老林运。

一桩一件,沈鸢都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待谢清鹤朝自己递来一杯恩施玉露,沈鸢后知后觉窗外月上柳梢头。

一轮明月浅挂在江上,谢时渺倚在青缎迎枕,松苓轻手轻脚踱步入内,抱着松苓往隔壁走去。

沈鸢讪讪,忽觉自己竟和谢清鹤说了这么多话,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谢清鹤忽的开口:“我很高兴。”

沈鸢驻足原地,身影僵硬。

耳边不知为何,竟响起先前谢清鹤那一声对自己的控诉。

他说沈鸢“凶”。

拢在袖中的手指捏成拳,颤栗不已。

背对着谢清鹤,沈鸢眼角无声滑过一滴泪珠,她听见谢清鹤轻声道。

“你以前从不会同我说这些。”

沈鸢猛地转首,红着双眼瞪着谢清鹤:“……没有吗?”

谢清鹤一怔。

沈鸢怒目而视,心口起伏不定。

在乡下的那段时日,沈鸢几乎和谢清鹤无所不说,她对谢清鹤一点戒备也没有,路上碰见一只山雀都会和谢清鹤说。

大到今日山里有官兵巡查,小到院前长了一株杂草。

沈鸢眼周泛红:“我那时真是傻,竟看不出你是在敷衍我。”

谢清鹤起身握住沈鸢的手腕,拽着她入怀:“以前的事,都是我错了。”

沈鸢轻声哽咽:“谢清鹤,姐姐说我是对你不甘心,所以才会心有所盼。”

谢清鹤身子一顿,漆黑瞳仁中掠过几分窃喜,他眼中带笑:“沈鸢……”

沈鸢扬起头,目光直直凝望着谢清鹤。

谢清鹤低声,喉结轻滚,他坦然认下以前所有做过的错事。

“先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置你于险地,也不该质疑你的真心。”

沈鸢笑着扬唇:“我确实不甘心。”

可她如今也分不清,自己不甘心的究竟是谢清鹤,还是那些年她对谢清鹤付出的情意。

沈鸢从鬓间取下珠钗,有前车之鉴在先,谢清鹤眸色一沉,立刻握住簪子的一端。

他皱眉:“你想做什么?”

簪子刺穿了谢清鹤的手心,有血珠汩汩冒出。

谢清鹤恍若未觉,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沈鸢。

沈鸢脸上淡淡:“放心,渺渺还在,我不会再做傻事。”

她擡眼,淡声,“松手。”

谢清鹤将信将疑松开,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沈鸢半分。

沈鸢勾唇,唇齿间有苦涩蔓延。

沈鸢差点咬破自己的唇舌,苦味裹挟着星星点点的血腥。

婆娑泪水漫上沈鸢双眼,她侧过身子,忽的松开手。

珠钗从沈鸢手中掉落,四分五裂。

谢清鹤瞳孔骤缩,眉宇间笼着的浊雾渐浓。

“破镜难圆。”

沈鸢轻声呢喃,她朝后趔趄半步,“谢清鹤,即便你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将这珠钗修复如初。”

好比他们两人之间的裂痕。

再如何缝缝补补,珠钗上面的斑驳裂痕也不会消失。

她扬眸,纤长睫毛上悬挂着颗颗莹润的泪珠。

“我们之间,是合是分,总是由你说了算。”

沈鸢笑笑,“如今也该轮到我一回。”

谢清鹤脸上的喜色如晚霞褪去,消失殆尽,他咬牙,一字一顿:“你还是想走?”

沈鸢摇摇头:“我知道你不会轻易放我离开汴京。”

即便是离开,谢清鹤也会如先前那样派人寸步不离守着沈鸢。

沈鸢轻声细语:“我想搬到竹坊。”

谢清鹤沉吟不语。

少顷,他哑声:“那你还会回宫吗?”

沉默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蔓延,谢清鹤无声扯动嘴角。

他退让半步:“三年。”

谢清鹤眉眼低垂,“你不是怕重蹈覆辙吗?若是三年后你仍是有这样的顾虑,我不会再拦你。”

沈鸢遽然擡首,不可置信。

半晌,她声音轻轻:“那你不能再以权压我。”